“罢了。”盛元帝松开他的手，坐到龙床上，捏了捏眉心后，吩咐道，“徐奉銮呢，去将她给朕请过来。”

  “皇上，徐奉銮昨儿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后，便去了栖云殿。同娘娘说了大半宿话儿后，便在那儿歇下了。”苏湛招了宫女上前来，要为他活络活络身体。

  盛元帝挥一挥手，又将她们都给遣退了，“皇后厌热，每年这时节，身子都不大爽利。好不容易夜里能凉爽些，让她眯个安稳觉。徐奉銮伺候在她身边多年，怎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有什么话是不能放到白日说的？”

  知道不说清楚，又少不了一番折腾。苏湛赶忙恭谨道：“娘娘爱舞成痴，徐奉銮昨儿去赏荷宴做了舞一项的评判，赏了好些舞姿，娘娘必是要多问她几句的。”

  盛元帝眉间厉色不减，显然是对徐姑姑打扰顾皇后歇息的事，很不满。但想到顾皇后的脾性，他又捏了捏眉心后，问道：“今年的赏荷宴如何？”

  苏湛知道他问的是比舞的情况，便如实的说了。

  盛元帝听后，双眉果然又皱了起来，“京都这么多的小姐，就挑不出一个能跳惊鸿舞的？”

  苏湛叹气，“惊鸿舞对舞者各方面的要求都极高，早前阴平郡主倒是勉强能够达到要求，只是却不凑巧的病倒了。昨日在赏荷宴上，徐奉銮倒是又挑到一个，据说还是各方面条件都极是契合跳惊鸿舞的，只是……那位小姐却拒绝了徐奉銮。”

  盛元帝来了点兴趣，“说说看，是谁家的小姐这么大胆？”

  苏湛低眉道：“是陈小姐。”

  盛元帝目光霎时一厉。

  苏湛慌忙跪到地上。

  “守宫！”

  名叫守宫的暗卫从暗处走出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

  盛元帝冷眼瞧着苏湛，“皇后和徐奉銮昨夜都说了些什么？”

  守宫如实复述。

  所说内容，跟苏湛并无差别。

  但盛元帝脸上的怒意却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问道：“皇后作何回答？”

  守宫一板一眼道：“皇后娘娘先说万般皆是缘法，后又命徐奉銮不得强迫陈小姐。”

  盛元帝目光涌动，仅一刹后，便让守宫退下，而后又让苏湛起身。再之后，他便和衣躺到床上，闭目不再言语。

  苏湛等了片刻，上前为他盖上被子。

  正待退下时。

  盛元帝又睁开了双眼，“陈大将军护国有功，即日起，册封其长女陈钰为华阴郡主，赐锦缎百匹、黄金万两、珠宝十箱及胜业坊府宅一座。”

  苏湛惊骇，华阴——那可是京畿道六府郡之一！

  郡主的册封，都是依照郡名。如文安郡主，便是依了河北道二十五府郡的文安郡之名。阴平郡主，也是依了山南西道十七郡的阴平郡为名。

  等闲册封，自然是以所封郡地贫富来分尊宠。但陈钰不缺钱……

  只是，华阴郡作为京畿道六府郡之一，地位尊崇可盖压大齐所有郡主了！

  这样的尊荣，苏湛不敢莽然接旨，“皇上……”

  盛元帝淡声道：“你亲自去宣旨。”

  苏湛深吸一口气后，方才应是。

  ……

  小心火烛的更鼓声，已经敲响五遍。

  五更了。

  万年县衙，后堂。

  茶水换过了一盏又一盏。

  烛火拨了一轮又一轮。

  起初，还有细密的说话声。随着更鼓声一次比一次长，烛火一回比一回暗，说话声渐渐稀疏，直至静谧。

  宫中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端王妃和何冲，似习以为常般，一个握了本书，恬静的翻看着。一个单手支额，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真睡着了。

  独陈钰心绪越来越急，出到院中走了一回又一回后，终是忍不住的又一次吩咐空青道：“你再去外边瞧瞧。”

  端王妃从书中抬头，瞧着她面上急躁，宽声安抚道：“皇宫离着县衙，有半个多时辰的路途。这一召一唤，又要耽误好些时间。你且莫急，算算时辰，最多再等上片刻，便该有消息了。”

  陈钰压着焦虑，“我知道，只是我母亲身子孱弱，我怕再耽误下去，她又受不住的病倒了。”

  端王妃笑一笑，“陈大人终归是以礼起家，要顾些脸面的。陈二夫人请你母亲和弟弟去陈府，夜不送客，已经是无礼不合。吃住方面，必是不会再苛刻的，你且放心吧。”

  她一点都不放心。

  什么以礼起家，那不过都是陈家贴在脸上，用来哄骗世人的面具罢了。

  李灵均为达目的，都敢做出袭杀她的事来。那陈家知晓她利用端王，岂能不趁机苛待母亲和阿离？

  但这些话，陈钰是没法跟端王妃说的。因而，她只能抿了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端王妃瞧她模样，摇摇头后，示意如云给她添杯热茶。

  陈钰捧着茶，刚要道谢。

  空青便满是喜色的急步回来：“小小姐，来了来了。”

  陈钰迅速搁下茶碗起身，伸脖朝外看去。

  看到来人是端王妃安排在宣阳坊外打探消息的护卫，不免有些失望。

  护卫进屋，边揖手边禀报：“禀王妃，宫中刚刚传出来三道旨意。”

  端王妃目光微微一凝，“什么旨意？”

  护卫看一眼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的何冲，“一道是彻查万年县衙的旨意，一道是彻查十二亲卫的旨意，还有一道是彻查武安侯府的旨意。”

  端王妃和陈钰面现惊讶的同时看向何冲。

  何冲藏着眼底精光，笑言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万年县衙出了宋典薄被检举赌博，却毫发无损的事，被彻查不是现所当然吗？”

  “你就不怕给你查出点什么问题来？”陈钰问。大哥曾说过，世间再干净的人，内心也藏着几箩筐不为人知的龌龊。只是有的人嘴巴密不透风，有的人嘴巴四处露缝罢了。

  何冲言笑晏晏，“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两袖清明，有何害怕？”

  “那行呀，”陈钰瞧不出他是真不害怕还是假不害怕，便用言语刺激说，“等查完，你要真没有问题，我不仅让我大哥将‘百善堂’开到京都来，以后你到青云楼吃饭，我也让真伯不收你的银子。”

  何冲当即举掌道：“一言为定！”

  何冲人高，陈钰只到他胸口处。举掌让他放下手来，啪啪对拍三掌后，也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赌约刚成，外边就有人喊道：“见过端王！”

  端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