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作者:深巷听雨      更新:2022-06-05 22:54      字数:2203
  这世间的痛苦与幸福终究是守恒的,若有人一世无忧,那么必定有人代为受难。

  阿难离开甫京没有直接回不鸠山,而是一路南下,来到了无妄海的海岸边,看着一袭白衣顶着日头拾捡鲛人之泪。

  “阿难,你回来了?”忙碌的身影依旧没有停歇下来,只是抬头瞥了眼不远处的阿难。

  “司命星君给你这差使倒是个美丽且辛苦的事情....”阿难看着那已经有些湿透的衣衫,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很是配合的说道,“自然是个美好的差使,这鲛人之泪在人间可算的上是珍宝了,我每日这般肆无忌惮的将其踩在脚下,也算是暴殄天物了。”说着突然抬起头勾起了嘴角,“但是我就喜欢这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看着这人还有这份打趣的心思,阿难也就放心多了,“凡尘确实是个妙处,只是那终究不是你我的归处,你又何必...”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声音打断。

  “阿难可是见到了那位姑娘,很美吧?应该比当年在恒河之畔见到的时候更没吧,因为七情六欲都是完满的...只不过阿难师父到底是大度,这样就拱手让人了,若是我,定是要求个结果的!”

  听了这话,阿难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本就是无花无果,拿什么求得?只是浮生你...”

  “叫我古越就好,阿难师父似乎忘了那个叫浮生的家伙早已经消散于诛仙台下了,这三界之中,已经找不到那位的踪影了。”纠正玩阿难的称呼之后,那人的浸湿的衣襟似乎瞬间凝结成冰,一直延续到眼底深处。

  只不过很快也就消失了,转而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阿难是不是又想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舍不下。每一种都是凡人必经之苦,却也是咎由自取。可是我偏偏就被这浊气沾染了,所以才会独自飘零,无处可去...”

  虽然是笑着说的话,阿难却从其间读到了一丝怨念,这副逞强的模样让他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于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在佛主座下的时候,贫僧就已经与你有过数面之缘了...”

  只是没想到对面的人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反倒是笑得一脸坦然,“你是说我还未成形的时候吧,应该是那人归真之前去灵山同佛主告别的时候吧,还顺带让你们西边的神佛都对昆仑有所照拂...还真是有心。”

  “你...知道她?”阿难有些惊讶,这三界之内都没有几分知晓的事情,他竟然会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她将所有的身后事都考虑得很周全,却独独忘了我,但是从玉帝待我的态度,以及昆仑现在的掌舵人对我的态度,也只是能猜到一些的。只是前尘已去,何必去追忆那些往事,0所以你们也不必看在她的面子上对我有所顾忌,既然已经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说着扬起手中晶莹剔透的泪珠,“你看还是司命星君那老头来得直率,什么僧面佛面的都不看,直接就告诉我,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注定好的,但凡想要动摇起根本,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你...现在是凡人之躯,何以受得住那天雷地火?”阿难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人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但是从其虚弱的身形上看得出,定是不会好过。只是这人也真是奇怪,都已经这般虚弱了,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这倒是有几分那人当年的风骨。

  古越没有瞧见阿难眼中的欣赏,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乾坤袋,慢慢悠悠的说道,“本来是应该灰飞烟灭的,只是没想到月和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头会出现,不仅生生受了一道天雷,还带来了玉帝的什么手谕,真是愚蠢之极。于是我本要来到这无妄之海,拾捡这一地的珍珠,以免去一场即将到来的人间灾难。”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便是玉帝说服其他的人的说辞吧,让他来这极境之地积攒些阴德,以免去那天雷地火的痛苦。

  听了这番话,阿难也是能想到其间的症结的,似乎很是赞同玉帝的做法,故而点了点头,“凡人大都为七情六欲所困,你这般...到底是为哪样?”这似乎是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但阿难却是第一个这般直接问出的人。

  “可能是执念吧!”此时的古越嘴角却多了一抹苦涩,“我生来就不是你们这般无欲无求,且一直承受着人间的恩惠,所以唯一的牵念也就这有这点了。”

  “可是,离国早已经消亡,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且每转两个轮回,就会出现同一张面孔,你有何以确定那人就是当初那人呢?”虽然阿难知道希望甚微,但他还是想帮古越渡了心头这一劫。

  只是古越却没再搭话,而是拖着满满一袋珍珠,踉跄着前行,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停一下...走了老远之后,一回头还看见阿难站在原地,神色还有几分沉重,于是勾起嘴角,高声说道,“阿难,你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呢?”他没说的是,当初去找司命星君的时候,是指名道姓的要求他去请阿难出山的,其缘由,除了想救回公皙安,还有就是想了却阿难得一个心愿,当初用最后一点灵力拼凑出半边因缘境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那个化身石桥,守护千年的和尚,心里像是被触动了,于是当下就做了那个决定。

  久久不绝的声音回荡在阿难得脑海,自己真的放下了吗?那个自己让自己承受了千百年的风雨,却从未踏上桥头的人,自己前几日才将其交到了别人的手上,这样算是放下了吗?

  他摸着自己毫无波澜的胸口,原来自己早已经放下了,在见到那人之前就已经放下了,只是那千百年的执着让他习惯性的认为自己还未舍下,或者说他没有放下的是自己当初那点执着。可终到头,那样无所依托的执着,缥缈得他自己都感觉不到存在过了。

  “放下了....”他抬起头回应道,可是那人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