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燕亡
作者:海压竹枝      更新:2022-06-05 22:52      字数:2988
  元熙三年六月十八日,梁国右将军霍瞻率玄甲军二十万至大都,再度北上。

  燕国骑兵战斗力极强,装备精良、行动迅捷,配以最快的战马,最利的弯刀,战士悍不畏死,战马当世第一。

  但玄甲军依靠车辆自环为营,再用强弓硬弩射杀燕国骑兵。大军军令严整,士兵在面对燕国骑兵冲锋时毫不退缩,视死如归。精锐骑兵并不弱于燕军,步兵、弓兵、骑兵协同配合,迫得燕军节节溃败,直打到了燕国陪都大定府城外。

  燕国皇帝慕容珏眼看大定府就要被玄甲军攻入,紧急向北冥求援。道梁国灭了燕国必继续北上,唇亡齿寒,两国应结盟共抗梁国。

  但燕国寒疫尚未完全清除,是否出兵助燕,北冥朝中也争执不下,迟迟不予回应。

  联想到梁国攻齐,兵临汾阳之际却被华阳长公主化解,后两国联姻传为美谈。于是慕容珏派使臣送国书与萧衍,愿以公主联姻,并效仿齐国,将梁国所占七城作为公主嫁奁,两国息战交好。

  萧衍回书拒绝,命慕容珏即刻率兵投降,将封其为燕国公,大梁助燕国治疗寒疫,保燕国臣民平安。

  慕容珏却宁死不降,颁下圣旨,命燕军做好决战准备。

  燕国兵力仍有近三十万,若殊死抵抗,玄甲军必折损更多。

  这一日,瑶华去向谢太后请安时,谢太后又重提旧话,“偌大的后宫清清冷冷的,实在是不成样子。先帝在时,妃嫔虽不多,哀家也有几位姐妹相伴。如今宫中年轻的妃嫔也没有,稚童也没有,两位未出降的公主平日里也没个去处,整日拘在宫里也可怜。皇后,你劝劝皇帝,哀家的话他听不进去,你说的话他还能听。”

  她长吁短叹,语声幽幽,“唉,早知会这样,当初哀家还争什么宠呀,应该劝先帝广纳妃嫔,多生子嗣,现在太妃太嫔们聚一起也热闹些。”

  她洋洋洒洒说了许多,美目中泪光闪闪,倒真像是寂寞深宫里的幽怨女子。

  瑶华蛾眉轻挑,惊诧之余只觉好笑,不知她今日又想做些甚么。但萧衍和她的心思都在朝堂,确实忽视了后宫诸人的感受。

  谢太后蹙眉轻叹,执着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萧衍的面容和她相像,尤其眼睛,最是相像。

  瑶华就有些心软了,想了想道,“母后,儿臣喜静,疏忽了此节。这样罢,儿臣向陛下进言,可多选侍读与公主作伴,母后若有喜爱的贵女,也可召至宫中陪伴。玄甲军北征燕国,将有功将士的女儿封个翁主县主,召至宫中以示殊荣,也可安抚人心,母后您觉得如何?”

  谢太后双眸一亮,缓了一瞬才回过神,神色渐渐舒展开来。

  瑶华知道自己的话称了她的意,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依然柔顺,“现已七月,酷暑将至,儿臣请母后与太妃、公主至太平别馆避暑,也可广邀大臣家眷同往。母后喜欢热闹,便请内侍省和礼部筹办些筵席盛事,热热闹闹的乐一乐,您看如何?”

  谢太后未料到皇后竟开了窍,仔细瞧了她两眼,她的目光清明不似作伪,便道,“皇后说的甚是,哀家觉得可行,还请皇后抽空向皇帝提一提。”

  与燕国的战事已进入最关键的时刻,瑶华哪还有心思理会后宫琐事。就由着她高兴吧,免得生事。

  “原该如此,便是紫薇城内也是盛宴不断呢。母后,后宫由您掌管,您想做甚么便做,儿臣与陛下并无意见。”

  瑶华入主中宫至今已有半载,今日谢太后方感到满意,斜倚在凤椅上,露出笑容,“皇后蕙质兰心,怪不得皇帝爱重。”

  出了圣端殿,茗香低声问,“公主,您与太后说的都是真的么,要是广置女官,只怕……”

  “随她去,陛下胸怀天下,宫中多几个女官怕什么!”瑶华真是腻烦这些事情,当年母后困在后宫只怕也烦闷坏了,想到母后便心口酸涩,问道,“茗香,你跟着婉贵妃多少年了?”

  “回娘娘,奴婢十一岁便跟了婉贵妃,去年方跟随公主,已有九年了。”

  “二十来岁也该许个好人家了。”

  茗香清秀的脸庞未有一丝动容,坚定道,“公主,奴婢不会出宫,只愿一直伴您左右。”

  “你和芷淇她们从大齐跟我来到帝京,远离故土也很委屈。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以后想出宫呢,便给你们寻个好人家,若是不想出宫呢,一直陪着我也好,随你们做主。”

  茗香聪慧过人,也知道瑶华是真心。

  觑一眼瑶华的侧颜,面容仿若无瑕白玉精雕而成,白皙柔美中蕴含着寒凉。

  她的举止异于常人,森严的规铁律对她形同虚设。她与梁帝心心相印,藐视世间规则,只因他们具有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并不仅仅是因为手握皇权,部分来源于他们自身,他们的存在就是力量。

  茗香深深敬服,想要跟随公主的脚步,看她最终将行至何方。如果嫁人,只怕就圈于一方狭窄庭院相夫教子,逐渐沦为平庸妇人。而平淡无味的生活,她并不向往。

  晚膳时,瑶华将与谢太后的对话告诉萧衍。

  萧衍并无意见,“随你安排,母后喜热闹,咱们便去别馆避暑。”

  他停了会,望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瑶华,过几日就到了你的十八岁生辰,你可有甚么心愿?”

  “生辰?”瑶华一怔,她都忘了。

  上一次过生辰,还是十四岁时。她第一次下山便连累师兄惨死,从此再也未庆祝过生辰。

  她放下银箸,眸光黯淡下去,低低地说,“没甚么心愿。萧衍,我不过生辰。”

  萧衍明白,此事是她心底的殇,无可转圜。

  “嗯,若是玄甲军攻下大定府,便是给你的贺礼。”

  瑶华未置可否,起身缓缓至窗边的湘妃榻上靠着,懒懒的样子。

  萧衍跟过来,温柔地笑着,“你刚用完膳就靠着,只怕会不舒服,要不起来,我陪你去走走?”

  瑶华拉住他的手,摇头微笑,“不要,你陪我在这里坐着。”

  窗外是绿油油的芭蕉,花开如瀑的蔷薇。

  萧衍遂坐于榻边,和她手指相扣,绵绵低语。

  茗香示意宫人速将膳食撤下,宫女和内侍垂首低目,鸦雀无声,无人敢抬头望向窗前缱绻缠绵的帝后。

  内侍总管王安瞥一眼茗香,茗香跟着他悄声退出,偌大的来仪殿内只剩下萧衍和瑶华。

  萧衍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瑶华双手握住他的手,轻柔摩挲。这双手,可执剑挽缰、抚琴握笔,也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大定府只怕更加难攻,燕国臣民必舍生忘死、背水一战。就如去年,纵使你攻到丰京,只怕玄甲军也会折损无数。我父皇虽昏庸失德,也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萧衍微微吃惊,她的话有些冷酷。他仔细思量,自己并未做错事惹她不快,柔声道,“瑶华,都过去了,我怎会让你父皇殉国,你不是回来了么?”

  瑶华露出一抹轻微的笑容,凝望着他轻声问,“若我不回来呢,你待如何?”

  “我会求娶齐国的瑶华公主,只要你父皇答允,我立刻退兵。”

  瑶华摇头道,“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的一言一行影响深远,务必谨慎。”

  “只要你无事,便不会有天子之怒。”萧衍道,“瑶华,你今日怎么了?平日里你极少说这些。”

  瑶华秀眉微蹙,语声幽幽,“师兄去了大都,我有些感伤,便只有你还能说几句话了。”

  萧衍轻笑道,“你不和我说,还和谁说?待攻下大定府,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哪里?”

  “哪也不想去,和你一在起就够了。”瑶华柔柔地说,蓦地想起一事,立时坐起来,“我记起来了!之前在觉远寺许了愿,待闲下来,要去还愿的。”

  “已实现了罢?”萧衍笑道,“我猜猜,肯定就是你想要嫁与我了,对不对?”

  瑶华咯咯直笑,“对!临风非要我许个愿,我拗不过便许了,谁知这么快就实现了!”

  她乐不可支,环住他的颈项,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小猫般娇憨地笑了,“虽说我不信菩萨,但都说需要还愿的,还是去一趟好啦,你陪我去吧。”

  萧衍心荡神驰,紧紧揽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好,一起去。”

  都说她清冷疏离,其实她天真的时候让人心颤,只是仅有他才能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