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将军回来了。还有那先生和他的小徒弟。”

  婢女说完了话，直起了身等待梳妆镜前的主人回话，却看到坐在镜前饶有兴致地赏玩着手中各色胭脂的主人眉间轻轻一挑：“这就回来了？”

  婢女不明白主人的话中之意，正要开口回答，哪知道主人并没有让她回应之意，随即安静等候一旁。

  “纵然是我，怕也不能再宽限时日了！”那女子纤纤玉手小心地转着右耳上新得的珍珠耳坠，右手将耳坠稳好后，轻轻捻着极细的银钉子。

  站在身后的婢女皱着眉头正欲张口，话到嘴边时却迎面撞上了主人的转身，便稍稍顿住，缓缓垂下头。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那身穿血红之色冬衣的女子将另一只珍珠耳坠戴在了耳上，对着镜子稍稍打量，觉得一切妥帖后便转过了身子。她看了看一旁低垂弯腰的婢女，眼神划过一丝笑弄，随即变作平常姿态。

  坐在镜前的女主人转过脸来，微微扶了扶两侧发髻上那耀眼夺目的金色步摇，高傲地扭着自己端坐的妩媚身姿，在朝着婢女低头的那个角度顿了下来。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无情。”她不动声色地玩弄着自己修长的艳色指甲，风轻云淡地吹了吹指甲上还未干的红汁。

  那婢女仍旧低低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

  自从那场大病后，她的姑娘好似变了个人。性情也没了先前的温婉和气，说起话来时常咄咄逼人。先前，姑娘虽说照看小将军的饮食，但是平日里与自己说起话来也很是柔和。只是现在，虽说不怎么与自己搭话，却已经不似先前平易近人，甚至，有的时候更像是怀着一股深仇大恨。

  “瞎想什么呢？我叮嘱的事情有没有记清楚？”一边细心赏玩修长手指的红莲姑娘见她低着头一声不发，以为她目中无人，越发长了本事，便心生怒气。

  那婢女正想得出神，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硬是微颤了几下，赶紧回道：“姑娘说的是，小的事无巨细，悉听吩咐！”

  “下去吧！”红莲姑娘这才平了怒火，舒了口气，也不看她继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对了，”那婢女请过安后，刚转身踏出了一只金莲，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随即止住了脚下，转身回去。

  “明日里，记得拿上那瓶红果。”

  “是！”那婢女抬头看向主人，却不见主人侧颜瞧看自己，仍旧是清闲地盯着那双染满血红颜色的指甲。

  等到那婢女退了下去后，留得她一人坐在帐子里。她重新转回身子，朝着那个翡翠镶嵌的胡桃木质的梳妆镜里看去。一点朱唇、两朵梨涡、峭拔鼻翼，通透双眸，加之两弯细眉，即使不及倾国倾城之貌美，也算得上沉鱼落雁之静婉。可怎知这样的妩媚袅娜之娇媚，竟被一铁石心肠拒之千里之外。

  她突然向着镜中的那名女子伸出了一只手指，那红得夺目的指甲生生指在那双惹人垂爱的明眸上。

  “刺啦”声，顺着那泛着日光的镜面反射过来，刺穿了那双盯着镜中深眸的眼睛。她猛地站了起来，前倾身子趴在了镜前，“刺刺拉拉”，食指上刚修整好的指甲用力地将高贵的妆前镜分成了两半，留得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停在那里。

  她感觉到指尖有些疼痛，这才有些止住，将那只作案的指甲举在面前，稍稍一碰。“哼！不过如此！”好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回答着什么。她再次看着镜中的那张招惹祸端的脸蛋，左手却猛地朝那已然惨裂的指甲上反向用力。镜子中，那张精致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随着她的左手不断用力，那张脸开始变得苍白，渐渐地，有些粘稠的液体滑落在手背上，顺着那光滑的手背，“啪嗒”掉在了胡桃木色的桌面，沿着桌面弧度继续往下滑落，最后落在了那双绣着两对戏水鸳鸯的缎面寸鞋上。

  “红莲姑娘！”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传话，红莲姑娘摁在食指上的手猛然间拿了开，慌乱从桌上拿起一条绢丝手绢缠在了那只分不清血色还是染色的指头上，将手藏在了袖子里赶忙迎了出去。

  她推开帐前的帘子，看到了前来传话的小五，连忙恭敬地作揖，脸上有一点凉凉的痕迹忘记了抹去，但仍旧一副笑魇如花。

  “小将军这么着急，所为何事呀？”

  红莲姑娘一直待小五不错，平日里总在小将军身边服侍，难免有所接触。只听小五轻轻唤了她一声：“姐姐”，随即扶起了行礼的红莲。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昨日里，他看那先生慌忙出了军营，就也跟了过去，直等到晚上差不多二更天的时候才回了住处。今天早上，我刚进去给他送水，就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劲，问候他了几句，他就突然说要姐姐你前去了。”

  红莲姑娘看着小五仍旧一副笑脸，心中却已是再也平静不来。方才婢女刚刚禀报自己小将军回来，怎料到这么快就要召见她。

  “小五兄弟，”她仍旧一副温婉淑静的模样，笑着看着小五，“你且先去禀告小将军，今日里，我这身子有些不适，昨日夜里又忽然着了凉，怕是有些染上风寒，实在不能胜任照看小将军的工作，只能让我的婢女玲珑代替。还请小将军恕罪！”说话间，红莲姑娘作弯腰请罪状，小五赶紧扶了起来。

  待小五走后，红莲姑娘放下遮在一边的帘子，身体不听使唤得倒在了柱子上，好在她用力撑住了身子，这才没有倒在一边。只是，这一用力，再次弄疼了刚才被忙乱包裹的指甲。

  “该死！”她看着星星点点染满白绢的手绢，怒气升腾，盯着它看了几秒后猛地粗暴扯下那只手绢，狠狠扔在了地上。

  “倒真是应了大主人说的话了！”她拿出前日阿郎传来的书信，想着今日之事有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