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殿门处那男子袍角闪耀出的耀眼辉煌相比。

  此刻的殿宇中。

  却是静默得落针可闻。

  倘若不是那由墨修寒带来的冷风，吹拂起了纱帘一角。

  隐隐显露出了男人身形。

  墨修寒还以为，自己的父皇是早已经得了消息，提前潜逃了呢。

  文帝没有说话，就那样独自坐在珠帘下方。

  那副姿态。

  就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又或者，他就是在等着墨修寒的到来！

  想到文帝或许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目的，墨修寒眸光微闪，倒也不急。

  是啊，文帝到底是一国君主，哪怕是平日里没个正行，却不代表他是一个蠢人。相反，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

  墨修寒深刻的知道。

  自己的父皇，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聪明人。

  哒。

  珠帘后传出了棋子落盘声，文帝也终于开口了。

  “来了。”

  墨修寒步子一顿，袖口里的动作下意识收住。

  “回父皇，儿臣知道最近父皇为了诸事忧心，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您。”

  而这时，话落后的文帝，已经主动掀开了珠帘一角，面色和善地朝着墨修寒的方向招着手。

  “太子来得真巧，快来快来，正好陪朕下下棋，你是不知道啊，这棋局可真是困扰了朕好久。”

  今日的文帝，的确很不一样。

  没了往日里的神神叨叨和嬉皮笑脸，整个人都沉静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那又如何？

  墨修寒眸光一转，果真见在文帝面前摆放着了一个棋盘。

  除了棋盘外。

  还有两杯热茶，一杯放在了文帝手侧，另一杯置于对面。

  看起来，当真是在等着他。

  可墨修寒却皱起了眉头，似乎是觉得古怪。

  因为，那对面位置上的热茶。

  看起来像是被人动过。

  也就是说，在他来之前，或许另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这行宫主殿中！

  会是谁？

  他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墨澜景！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墨澜景此刻定还被困在自己设下的地坑陷阱里，又怎会出现在人前？况且，那可是他耗费了多年，只为了今时今日所计划好的一切。

  根本不可能出差池！

  再次看了眼那被状若被动过的茶杯，墨修寒眸光愈加幽深。

  倘若不是墨澜景，又会是谁来？

  而就在陷入自己怀疑中的墨修寒不知道的是，他的脚边，也就是棋盘桌下一角。

  正露出了殿中第三人的绯色袍角，以及少年那儿握紧剑柄蠢蠢欲动的手中动作……

  这时，文帝突然出声，“又不是第一次来主殿了，还如此认生吗？赶紧坐下来吧。”

  文帝的声音让墨修寒渐渐回了神，回想着自己的计划，他只当方才是想多了。

  即使这殿中还有第三人又如何？

  结局早就注定了！

  是以，墨修寒脸上再次浮现出微笑，倒也不客气，拂袖就落座在了文帝的面前。

  “父皇，今日怎么有闲心下棋？”

  文帝笑着将白子递到了墨修寒面前。

  “闲来无事吧，说起来，咱们父子二人，好像从未这样过。”

  墨修寒看了眼那白子，眼底闪过幽光，却是拿过了旁侧的黑子，“父皇在意三皇弟，竟忘了儿臣喜欢黑子吗？”

  一句看似随意，却蕴藏深意的字句传入文帝耳畔。

  整个主殿中的气氛都是一变。

  包括文帝的手中动作，也好像忽而被定住了。

  他叹了口气，“寒儿，你心里有怨，朕不怪你。”

  一句寒儿。

  让墨修寒的内心不受控制的微震。

  似从他记事起，文帝就极少这样唤过他，在他这个父皇的眼中，从来都只有三皇弟。

  也因此，才让他的怨气暗自生长，最后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可是你知道的，景儿和你不一样，他生来就没有母妃，打小啊身子也不好，刚刚出生的那几年，几乎都是用药续着命。”

  不说还好。

  一说起这些曾经，墨修寒心中对墨澜景的嫉恨就越发的浓！

  只听，哒！

  第一步的黑子落下。

  墨修寒的讥笑也萦绕而出。

  “既然父皇提及了曾经，那不知父皇还记得那一年，京城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雪大封路，什么东西都送不来城中，就连宫中的内库也出现的告急。”

  “有那么那一夜，我和三皇弟同时染了水痘，太医院就剩下了最后一味药，仅仅够一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墨修寒多说。

  懂的人都懂。

  文帝的眸色随着他的字句开始波动，直到听到了最后这一句，他忽而笑了，端起茶杯轻抿了口。

  “那时候你才四岁，朕还以为这么久远的事儿你早就不记得了。”

  “是啊，朕是让人把药送去了你三皇弟那儿，害……这多年前的事儿，朕其实也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那夜的雪风极冷，吹了昭德殿整整一夜。”

  昭德殿？！

  文帝说的是昭德殿！

  墨修寒脸上的笑消失，整个人都瞬间僵住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儿！

  那时候的他，才四岁，更没有封为太子，自然不可能住在宫外，还有自己的府院。

  好巧不巧的。

  他就住在昭德殿！

  文帝说雪风吹了昭德殿一夜，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昭德殿照顾了自己整整一个晚上？！

  想到这！

  墨修寒拿着黑子的手一抖，猛地看去对面的文帝。

  文帝淡定依旧，甚至还在自在喝着茶。

  此刻的他，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大家长，在和自己这个长子在聊着曾经的家长里短。

  从文帝的反应和淡定来看。

  墨修寒知道，文帝没有撒谎，因为他不屑！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父皇从未正眼看过他，对于他的要求，也比所有人都要严苛百倍！

  而这时，文帝突然站起了身，走到高窗前站定，负手看去了窗外面的烈日灼光。

  “寒儿，知道朕为何待你和待景儿不一样吗？因为，你是太、子！”

  轰——

  太子二字一出。

  墨修寒浑身一震！

  是啊，他是太子，是自打出生起就烙下了的身份！

  也是因此，文帝才会对他如此严苛！

  “况且啊，景儿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对于他，朕也是有另外的期许。”

  “所以，你懂了吗？”

  懂了吗？

  呵！他怎会不懂？！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墨澜景不会成为他皇位上的绊脚石，而墨澜景也无心和他争皇位！

  而同时，文帝也是在让他。

  收……手！

  然而，墨修寒真的会收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