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沈家东院儿却烛火长明。

  秦明月极不情愿的推开门，看着大夫人的房间，她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但不知道为何一直吊着一口气不肯咽。

  想起那天，她把自己叫到窗前说的话，秦明月将信将疑推门而入。

  沈业民伏在床头，短短几日不见，他为母侍疾，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儿，原本飞扬跋扈的眼睛也再没了神采。一头青丝凌乱的披在身后，一副倦怠打理的模样。

  听到推门声，沈业民的脑袋立了起来，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但又被他大气的伸手抹去。

  秦明月反手关上门，一步一步走过去，却见沈业民虽形容憔悴，但眼神却充满了怨恨。

  “谁然你进来的？出去！”沈业民偏过头，不想让人看到他此刻的狼狈样儿。

  秦明月没动，也没再靠近。

  “你不是最喜欢老四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你这个时候来干嘛？看我笑话吗？”沈业民略带恨意的道。

  秦明月却听出了不对劲儿：“目的？什么目的？你该不会怀疑是四少爷给夫人下毒的吧？”

  沈业民闻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迎着秦明月的目光，咄咄逼人道：“除了他还会有谁！当初接他回沈家，去母留子是我母亲提出来的，可他母亲那样的出声，本就入不得我沈家这样的门楣，若不这样，就连他也只能流落在外，活活饿死！”

  沈业民说着，越发激动：“我母亲虽不喜欢他，可也没害过他啊，他凭什么毒害我母亲！”

  秦明月看着如此偏执的沈业民，眯了眯眼，问道：“你既然这样怀疑，为何没有告诉你的父亲，可是因为没有证据？”

  沈业民怒道：“我会找到证据的，我会让他给我母亲赔命的！”

  “如果我说……害你母亲的不是四少爷，你可会相信？”秦明月望着沈业民的眼睛，问。

  沈业民微微一愣，半晌，咬牙切齿的回了两个字：“不信！”

  看吧，如今不止赵翊不相信自己，就连沈业民也不相信！

  果然……

  “大少爷，能否让我跟大夫人单独待一会儿？”秦明月垂眼，看着床上昏睡的大夫人，问道。

  “你想干嘛？”沈业民警惕道。

  秦明月笑：“大少爷放心，大夫人都这个样子了，我用不着再去杀她背个罪名，我只是有话想要问问她！”

  沈业民闻言，半信半疑，但想起那天母亲病重之际提出要单独跟秦明月说话，知道这可能也是母亲想要的，于是便心有不甘的退了出去。

  沈业民走后，秦明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妇人，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华，原本端庄的脸也终在这一刻瘦脱了本相。

  但神奇的是，她似乎感应到了秦明月要来，睫毛动了动，慢悠悠的睁开眼，目光空洞的四下看了看，最后停留在秦明月的脸上。

  秦明月知道，她其实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刚才沈业民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她其实早就醒了，一直没有作声罢了。

  “说吧，交换条件是什么？”秦明月冷声问道。

  对于大夫人，她始终同情不起来，当初就是她提醒沈之竹给自己吃下噬心毒，她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丈夫，会联合别的女人，反过来毒害她自己！

  大夫人张了张嘴，却只能从喉头发出几声嘶哑的唔啊声。

  秦明月心头一惊，原来，那次她单独跟自己说话之后，竟然又被沈之竹下药给毒哑了。

  沈之竹为何要这么做？大夫人知道什么？

  就在秦明月满腹疑窦之时，大夫人却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一把拉住秦明月的手，又重重的倒回了床榻之间。

  似乎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秦明月不知道她想干嘛，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大夫人却紧紧抓住不肯松开，然后慢慢的伸出另外一只手，在秦明月的掌心写下一个字。

  当初，化名魏图南的赵今年曾在沙盘上教秦明月写字，如今，发夫人拉着她的手又写下一个字，几乎是在她写完的那一刻，秦明月就已经猜出了她写的是什么了。

  篡！

  秦明月惊讶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大夫人，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丞相大人想要……”

  篡位？

  秦明月虽然没说完，可大夫人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闭了闭眼。

  大夫人应该是无意中撞见了沈之竹与瑞夫人密谈谋反篡位一事，深知篡位乃株连九族的重罪，大夫人出自清河孟家，孟家世代忠良，其父更是饱受皇恩，配享太庙。

  她自己也嫁得如意郎君，生下嫡子，眼看着自己儿子往后仕途顺遂，平步青云，沈之竹却听信一个妾室的唆使做出此等大逆不道，拖累全族之事。

  她无论出自何种考虑，也定当拼命阻拦，只是不知道瑞夫人给沈之竹许下了什么便利，沈之竹竟然一意孤行，剑走偏锋，不惜毒害自己的结发妻子。

  “证据呢？你可有他意图谋反篡位的证据？”秦明月心知这才是关键，于是抓着大夫人的肩膀，忙问。

  大夫人，奄奄一息，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拉着秦明月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一撇，再想写更多时，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双目圆睁，咽了气。

  此时，晴了多日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一道闪电划过苍穹，惨白的光照在大夫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使她整个人的死相看起来格外的阴森可怖。

  “大夫人？大夫人？”秦明月接连喊了好几声。

  急切的呼喊声引来了门外守着的沈业民，沈业民砰的一声推开房门，看着屋里的一幕，整个心如坠冰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又倏地转过头，目光充满怨恨的瞪着一旁的秦明月，悲怒交加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杀她吗？你还是帮着老四！”

  秦明月看着伤痛到了极点的沈业民，心知沈业民守了大夫人大半个月，可大夫人却在自己面前咽了气，他难免不会多想。

  此时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