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高清心说什么，守城门的就是不让进，还把刀抽了出来，说什么，要是再敢进一步，格杀勿论。

  最后还是亏得洛冰的一身好武功，将她背着，飞了进去，又去带了如月进城。

  城京原本热闹繁华，熙熙攘攘的，现在家家关门闭户，在街上游走的人，都穿着素缟。果真是国丧，果真是盈敏出了事。

  “洛冰，我们现在去燕归园！”高清心现在听能想到燕归园，只能想到盈敏，虽然早知会有今日，可她的心还是无法承受，或许，或许她可以活得更久，或许她可以去求求阎王，让他再宽限些时日，盈敏还那样年轻，有还人生的多少幸福她还没偿到，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其实到燕归园的路并不是很远，可是高清心却像是走了千百年，洛冰足下的每一步，她都是痛。

  她记得盈敏说，你不要去研究怎样解毒，在这里陪陪我。

  她还说，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已经认识，你说我们是朋友，我很开心，因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她们一起开心过，快乐过……

  高清心屏住呼吸，她的心好痛，她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她们曾经夜话心事，她们曾经同枕共眠，她们是那么亲昵的姐妹……

  太阳隐了去，被一大朵乌云遮了起来，照得乌云如一朵镶了金边的黑玫瑰，但那乌云始终在她头顶，不肯离去……

  一路上，如月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世界被放得无限慢，仿佛就被定格在了那一点，这个故事的导演者始终不肯把这个镜头挪开，那曾经经历过的画面，一幕幕重演，她演得很投入，几乎到心胆俱裂，体无完肤……

  她神情恍惚着，等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到了燕归园，这里已经有人把守着，不让进……

  盈敏不再燕归园，她终是回了东宫，回到她的寝宫，守在燕归园的侍卫说，三天后，盈敏就要入了后皇陵，那里是历代后宫妃嫔入葬之陵，盈敏要被安葬在那里。

  从园子里跑出来一个女子，两眼哭得微红，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匆匆忙忙地跑到他们面前，“是高大夫么？”

  “是，我是，我就是……”高清心嘴唇轻颤，从喉头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话还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起来，再也发不出声来。

  “娘娘临走前，叫奴婢把这个交给你！”那女子将攥在手里的信，直直地递给高清心。

  清心妹妹，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里，高清心的视线看着那几个字模糊开来。

  她轻轻将信拆开，歪歪扭扭地小字写着，清心，别哭！

  她的眼泪轻落，她挣扎地写着，她的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了，她让人去清心医馆找清心，却说她不在，可谁会知，那时她在山上的破庙里，来不及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高清心强忍着眼泪，她的眼睛肿胀得痛，可是她没有哭。

  “咱，回吧！”高清心凝重地说了句。

  “高大夫！”那女子还未离去，突然唤道。

  高清心怔怔地看着她，“何事？”

  一阵凉风吹起，本来就零乱了的发丝，随和着风的缠绵，绕在一起，打着结，飘在她脸上，眼角，丝丝微痒。高清心把眼睛睁得很大，她怕她微微一眯眼，眼泪就会滑落出来。

  “娘娘说，她走后，请你进来坐坐！”女子又道。只是不住地打量着高清心和如月，瞧见二人的狼狈，心忖怕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在园子里停留，他们直接到了盈敏的房间，里面弥漫着无尽的药味，像是很久都没有开过窗户透气了。

  洛冰把高清心放在椅子上坐着，然后将房间的窗户都打开，光线照了进来，轻风吹散着呛人的药味。

  楚凌夜突然从屏风后面冒了出来，心疼地看着清心的狼狈，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咽地喉头说不出来。

  挣扎了半晌，才问，“你……没事吧？”

  高清心摇头，只是不语。她盯盯地看着楚凌夜，他两眼布满血丝，应该是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他俊逸的脸上刻满了疲惫，喉头干涸，“盈敏说，在这里等你，你一定会来！”

  夜，他很爱你，他很用心地在爱你，别伤害他。

  高清心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尽是盈敏信里的言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她心间。高清心微启唇想要说点什么，终还是没有，她知道楚凌夜用心在爱着她，可是青呢？可是她的心呢？

  楚凌夜从怀里拿出两个布偶，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明黄的衣服，俊逸非凡，女的白衣大褂，清秀明丽。他将布偶置于高清心手中，用手指拨开女偶的衣服，肩后，一幅很别致的图案，与她肩后的一模一样。

  两个布偶被一根红线拴在了一起，都幸福地笑着。

  “盈敏做的……”楚凌夜缓缓启齿。他的手指抚过清心脸上的每一道伤口，眼里尽是柔情与心疼，仿佛那一道道伤口，同时也划在他的心上一般，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清心的手和那两个布偶，“她……送给我们的……”

  请你们帮我去完成我想要却来不及要的幸福……

  最后那一笔划得很长，还有一滩墨迹，盈敏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封信写好，折进信封，满是她未完成的祝福。在南宫找到她，说她是西楚的公主时，说她真的是她的姐姐时，她心里真的好激动。她曾经一直幻想着，有那样一位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妹妹相伴，当南宫告诉她这一切时，她的心是暖的，她的幻想是真实的。她曾经就拉着她的手，说她还有她，还有她……

  她筋疲力尽地趴在桌旁，沉沉地睡着，她睡得很平静，没有痛苦，她是带着温暖睡着的。

  高清心伸着纤白的手指，抚摸着桌上已经干涸的墨迹，仿佛她就看到，盈敏正端坐桌旁，执笔轻握，隐忍着痛苦，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写着。

  这是盈敏让她进来坐坐的目的……

  你们两个都是我爱的人……

  高清心看着手中的布偶，想着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做这个布偶的。

  如月看着高清心的样子，心里万分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没有想到，盈敏竟是个如此细心之人，她都没有发现，皇上那么喜欢小姐，盈敏天天守在房中，竟洞悉着一切。

  她没有想到，盈敏到最后一刻竟然还想着，撮合着他们。

  她知道，此刻她什么都不该说，小姐的感情，得她自己来掌握。

  “我……想去看看盈敏……”高清心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布偶，强忍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她的眼里波光盈盈，望着楚凌夜，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矛盾。

  “好！”楚凌夜直起了身子，其实他很明白盈敏的心思，可是他无法给她爱，他无法。只是，他很感谢盈敏，是她让他相识了清心，最后，亦是她给了他最大的动力。

  他拉着她欲走之时，才发现她的脚已经无法走了！他心疼地脱下她的秀靴，脚踝已经肿得比腿粗，有淤青，有血痕，再一看那秀靴，踝部尽是血迹，他几乎都无法想像得出，她是从什么样的环境走出来的。

  他心疼，紧闭着唇蹲下身子，半晌见高清心没动，又道，“等到了宫里，让太医给你看看……”

  “你还想走去皇宫么？”楚凌夜瞧见高清心半晌无动于衷，他心里一阵酸涩，回头冷冷地说道。

  高清心怯怯地趴在楚凌夜的背上，他的细细长发，散发着很独特的香味，很舒心，走路时随着风飞扬，飘在她的脸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迈得很凝重，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去做一个决定一般。他想，如果他不是皇帝，她会不会对他会好一点。

  “对不起……”走了许久，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气氛很凝重，好像每个空气因子都充满了哀愁，在为盈敏悼念。

  清心将脸放在楚凌夜的肩上，淡淡地开口。

  “不用说对不起，我有时间去等……”楚凌夜勾唇一笑，对不起有何用？不过是没有营养的苦药，治不好他的心，救不了他的情，他宁愿不要听到。

  她可以骂他，可以打他，只在陪在他身边，什么都好。

  凤仪殿内，全都换上了青纱素缟，后宫的妃子们均是穿着素锦，默默哀悼。

  高清心一身乱破的衣服，显得有些秃兀，因为脚踝受了伤，她没法站，没法跪，楚凌夜走到盈敏的床前将她放下。

  “她等着……见你最后一面……”楚凌夜淡淡地说着，深深地朝盈敏望了一眼。

  高清心静静地看着盈敏的素容，她的脸色很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脸还显得有些蜡黄，一瞧便是病容。

  她轻轻抚上她的脸，轻淡地呢喃了声，“姐姐”！

  她的身体很冰凉，但睡容很平静。

  “可否取些胭脂水粉来？”高清心没有抬眸，她依旧盯盯地看着盈敏，很平静地说道，“盈敏，是最美丽的皇后……”最美丽的姐姐。

  宫女取了来，高清心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替盈敏上着妆，很细致画在她脸上。

  弯弯的柳叶眉，缨红的小唇，脸颊上的两抹红晕，将她的肤色衬得很好看。

  高清心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撮，打成个结，放在盈敏的手中，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