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还没有，大师兄你先去睡一会吧，已经三天你都没有合过眼了，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垮的。”

  陈安看着身边的小师弟，摇了摇头说：“小杰，你先去睡吧，我不累……”

  “可是，师兄……”

  “去吧，去睡吧！”

  最终，拧不过自己的师兄，小杰只能叹口气走了出去。

  陈安继续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说不清的情绪。

  他从小就被说是心地纯善，又非常愿意学习医理，从小被他救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且，从无一人失去性命。

  但是，眼前这个少年，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甚至还让他服用了'香血'！

  所谓香血，并非药如其名，它是一种由百中中毒之人的毒血和百中毒花混合而成。

  这药也是父亲偶然间得到的一张古方制作而成，上面记载着，只要人还有一口气，服下此药三日后就能恢复如初。

  但是，这药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没人知道它会把服药的人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唯一服用过此药的人，已经死了。

  视线看着眼前的少年，陈安不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出于医德，让他没办法置之不理。

  第四日清晨，当阳光照进屋子里，温和的光唤醒了陈安，习惯性睁开眼看向床上的时候，让他猛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床上空无一人，摸上去是冰冷的手感，似乎人已经离开多时了。

  陈安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准备一个人出门寻找，可他刚出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少年。

  少年闻声转身，已经清洗干净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初见的稚嫩，反而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谢谢你，救了我……”

  道谢声沙哑难听，仿佛多年没有说过话一样，可陈安的心里却猛地轻松了许多。

  “不用道谢，是你的求生欲救了你。”

  少年听了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说：“我叫欧阳敬轩。”

  “我叫陈安……”

  说到这里，陈老看着沉默不语的云锦瑟说：“长公主，不……二殿下，我和小轩都是天机国的人……”

  此言一出，云锦瑟马上愣住了，却随即又释然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遇见欧阳敬轩的时候，也是年轻模样。

  “那么，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长大，变老，唯有欧阳敬轩一个人，一直是少年的模样。

  陈安的父母亲相继离世，是他和小杰帮着料理了后事，没过多久，小杰收拾好行囊离开了。

  走之前，他看着已经中年的陈安说：“师兄，我想要出去走走，做一个赤脚行医，唯有如此，才能不辜负师傅和师娘的教诲。”

  陈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看着他笑，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有一天，他已然垂暮坐在院子里，欧阳敬轩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了他。

  他坐直身子，像是有预感了一样，眼眶微红的摩挲着泛黄的信封。

  欧阳敬轩张了张口，最终选择了沉默的走到一边，看着陈安慢慢地，非常珍重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写了什么没人知道，欧阳敬轩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日陈安坐在院子里发呆了很久，久到若是他不动，都不知他还活着。

  终于有一天，陈安做了一桌子饭菜等着欧阳敬轩，当他进屋的时候，笑着对他说：“我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欧阳敬轩沉默地看着他，他可以说是参与了这个人的后半生，一个孤苦无依的后半生。

  吃了饭，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欧阳敬轩突然对他说：“能不能，留下来……”

  陈安一愣，随即笑着说：“怎么，你这个闷葫芦也怕一个人啊，哈哈……”

  欧阳敬轩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的再也笑不出，这才继续说：“我不想你死……”

  “可是人就终归会死的。”

  “人？可我已经不算是人了吧……”

  欧阳敬轩的话让陈安再次愣住了，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毕竟把他变成这样的人，是他啊……

  “那么，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嗯。”

  说话声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两个人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次日清晨，欧阳敬轩先是敲了敲陈安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地他，像是慌了神一样，猛地踹开了阻隔着他的门。

  快步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一丝留恋。

  欧阳敬轩就那么站在那，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突然，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出，欧阳敬轩猛然回头，发现陈安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怎么这副模样，活像是谁偷了你的银山。”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可昨日的陈安是一个迈入土中的老人，而今日的陈安则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的老人。

  陈安看着呆愣的欧阳敬轩，调侃地说：“怎么还傻了，不高兴吗？”

  “……高兴。”

  这声音一出，倒是陈安发了傻，因为，伴随着这两个字同时出现的，是欧阳敬轩的泪水。

  “从今以后，可就得让你照顾我了。”

  “好，陈老。”

  “陈老？哈哈哈……这个称呼我喜欢，辈分一下子就提高了啊！”

  “我也喜欢，只要你在，什么都好……”

  很快，天机国内乱四分五散，两个人，也整理好了行囊，离开了住了几十年的药屋。

  在离开前，欧阳敬轩问他“你后悔吗？”

  “不后悔，”陈安看着一把火烧起来的房子，笑着说：“与其让它被破坏，还不如让我亲手保留住它记忆中的样子。”

  欧阳敬轩没有再说话，而是跟着他一起离开，两个人一路走，没有一个人回过头。

  回忆结束，陈老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说道：“我们辗转多年，逃过无数次追杀，最终活到了现在，也见到了二殿下你。”

  云锦瑟感觉喉咙里有些酸涩，轻咳了一声才道：“陈老，谢谢你照顾小轩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