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公主当归
作者:云淡风轻情      更新:2022-06-03 20:00      字数:9470
  慕容恪开始笑,扶桌大笑,笑的前俯后仰。慕容焕也跟着笑,其次是江惟,三个大男人的笑声久久荡在碧水湖泊之上。

  虽然这个统一战线不甚牢靠,但是,当面前的敌人无比强大的时候,至少,可以将自己的背交给别人,虽然,时不时得提防着彼此会不会送刀子就是了。

  可是,知道自己不是独自奋战的时候,感觉也算好。

  司马舸托着腮,唇角轻勾,清浅而笑。

  只是不知道蓝血盟盟主大位上坐着的那位若是知道他手下几员虎将这般不待见他,会不会激动的跳河自杀来着。以往他可以纵容那人时不时干涉他的生活,武功丢了也就丢了,他压根就不在乎。

  正如慕容恪所言,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动娄默。

  凤眸森然,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狂风忽的大作,要变天了。

  扬州府。

  娄默回到扬州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不是她速度慢,只是身边硬是黏上一个莫怀仁。莫怀仁本事不高,却是挑剔的很,又是游山又是玩水,足足在路上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运气算的上极好了,那日蓝血盟去院子抓人的时候他正好在马厩里跟那匹追风的马躲猫猫,侥幸逃了一劫之后,居然阴差阳错的在路上又撞上了她。

  夜黑如墨。

  扬州府的大街都是青石板铺就的,走在上面连马蹄声都清清脆脆,一条条青石小路细致蜿蜒的伸进幽深的小巷子里。小巷子似有野猫还是老鼠什么的跑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平添了许多冷肃的气息。

  冷月孤星,走了许久还是一点声音没有,冷寂的如同死城一般。

  莫怀仁有些怕,往娄默身边缩了又缩,“你们扬州府怎么跟死城似的。”

  娄默古怪的看了莫怀仁一眼,像是在诧异莫怀仁居然这般胆小。她咳了声,板着脸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在家睡觉出来做什么?”

  莫怀仁受教的点头。

  大街尽头处有一方宅院,枣红色的大门上的鎏金铜铺首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铜色光芒。娄默伸出手捏住重重敲打门板。

  铺首与门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重重的声响,里面寂静无声,确实没有人过来开门。

  娄默心中忽的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旁边的莫怀仁忽的低语,“咦,门没锁。”

  娄默一怔,这才发现大门因为自己拍打的缘故,早就慢慢的敞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来了。极淡的烛火光芒从里面透了出来,隐约间,还能听到喧嚣的吵闹声。

  心中咯噔一声。

  莫怀仁大咧咧的才准备推门,手却被娄默按住,她摇了摇头,领着他走到沿着围墙走到角落边缘。“莫怀仁,你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块进去。”

  “这是我家的事情。”娄默纵身一跃,手忽的被人一拉,回头一看莫怀仁嘴咧的大大,龙眼般的大眼瞪着她,低语,“你要是不带我进去,我就大声喊。”

  娄默恼了恼,一时却没有办法,只得携着莫怀仁纵身一跃翻墙而入。娄府的后花园很是寂静,间或间听到几声斥骂从正厅的方向传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顺着花圃往前走,穿过未名湖,对面便是正厅了。

  正厅外站着许多人,一群衙役腰间挂着佩刀的衙役明火执仗的将娄府正厅牢牢围住,明媚的灯火灿灿如朝晖一般,印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通红通红的。

  方心燕站在正中与一个官员模样的对持着,而娄大老爷和娄大夫人还有一干奴仆等等都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身边还站着个金碧辉煌身材瘦小的男孩子。娄默挑眼看过去,吃了一惊,那个男孩子居然不是自家小弟而是小吉子。官员身后也站着一个男人,黑色长袍却显得宽大的很,显得瘦骨嶙峋的很。

  事态肯定严重了,否则二娘不会让小吉子冒小闹的名。双拳蓦然握紧,她才准备从花丛中起身,手蓦地被人一按,莫怀仁在她身边低语,“等会,看看情况再说。”

  官员身后那个男人警觉的转过头,目光如炬,往他们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看清那人相貌,娄默登时吃了一惊,硬生生的将低呼压了下来。

  那个人居然是梅朴。

  方心燕见梅朴回头望,心头猛地一紧,瞟了那团树丛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手心里微微有汗。

  官员也回过头来,年岁并不甚大,相貌也算是英伟,但怕是沉迷于酒色的缘故,神色之上都带着些浮肿倦怠,失之于轻浮。

  “梅先生,怎么了?”雷长生顺着梅朴的视线看过去,梅朴尚未答话,他脸上忽的一喜,“是不是娄家的那个女儿回来了?来人,快过去看看。”

  今日趁夜偷袭,本来就是想一网打尽好立下大功,没想到要找的主要两个人居然不在,怎不让他扼腕。

  梅朴很快就回过头,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是风动的声音。”

  “风动的声音?”雷长生狐疑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武状元不相信在下的话?”

  雷长生连忙躬身,“不敢不敢。”神色恭谨而有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身边这个煞星。这个煞星手里可是握着他每月必须的蓝血,可是万万得罪不了。

  “既然如此,雷大人,我们就走吧。”

  雷长生又是唯唯诺诺的应了声,面对梅朴时,还是一脸的怯弱,转过身来面对娄家老少时马上变的耀武扬威的很,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武状元。“来人,带走!”话是如此,视线仍然不住在落到那树丛之上,眼光是少有的锐利与狐疑。

  刚刚,他隐约间似乎也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如果树丛里藏着的果然是他们的话,那他今日岂不是立了场大功,说不定还能借此扳倒压在他头上的梅朴……

  心中一动,心中暗下计议,朝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自个儿则时时留意着那边。

  方心燕俏眉一挑,清脆有声的开口道,“状元爷,咱们家可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朝廷里的赋税我们也是一个子不落,自认做的善事也不少,状元爷想抓就抓,未免太不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里了。”

  雷长生闻言,讶异了下,视线落到方心燕身上。

  “人都说娄二夫人有一张利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妇孺人家也知道朝廷法度,这倒是少得很。”略显急色的眸光从方心燕娇俏的脸蛋滑倒她窈窕的身段上,目光染上了些许灼热。再看看后面的娄大老爷,不过四十开外的年纪头发花白体态臃肿。跟方心燕站在一处,到像是父辈的人物。忍不住嗤笑了声,“可惜眼睛却不甚好,若是当初跟了我,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方心燕脸色微沉了沉,手腕轻轻使力便将挡在她身前一脸愤怒的“娄闹”推到一边,巧笑倩兮,声音若银铃一般响在寂静的夜里,娇声道,“大人说的是,可嫁了都嫁了,能怎么着呢。”

  她莲步轻移,素手纤纤抚上额角,一抬眼,杏眼之中俱是风情流转,暗香浮动。果然见着雷长生脸上露出一抹痴迷模样。她抬起手,柔若无骨的贴近雷长生的身体,抬起手,五指青葱,隐约留恋出许多风情来。

  雷长生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他在烟花场中早就混迹了久了,见多了妩媚多情的女人,可方心燕这般蛊惑人心妖精似的美态,除了他去年在大运河畔见过的那有倦然之姿的萧秋娘来能够与之相媲美之外,还尚未见过。

  纤纤素手似要抚上的他的面颊,雷长生晕晕然,目中闪过淫邪笑意。

  “啪!”

  狠狠一巴掌打的雷长生完全懵掉,算不上白皙的英伟左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五道红肿的杠杠,其红肿的程度足见下手人的狠辣与凶悍!

  “哼,连姑奶奶的豆腐你也敢吃,不要命了你!”打人者——方心燕哼哼的两声,揉揉自个儿打的发疼的手,单手叉腰,刹那间风情万种变成凶神恶煞。见雷长生还在发愣,她一笑,双手接连又赏了他几个巴掌,登时刚刚还是威武雄壮的状元爷立刻变成了猪头三一只。

  雷长生挨了几巴掌才醒悟过来,忙不迭的往后退压根忘了自个儿拥有绝世武艺,伸出一个小指头都可以将这个女人给推倒,目呲欲裂,嘴里咧咧骂个不休,“你这个凶婆娘,看到了牢里老子治不死你!”

  “哼,怕你!看到时候死的是谁!”方心燕识相的很,不等人家官兵上门逮她自个儿先躲入娄府的人堆里远远的冲着雷长生叫嚣。“状元爷,我告诉你,我刚才手上可是下了毒了,我死了,你就当一辈子的猪头吧!”

  “你这个女人,我杀了你!”

  雷长生怒了,顶着个猪头就要学虎入羊群的姿态朝方心燕扑过去,怎奈何刚扑了一半,左肩被人牢牢扣住,脚下再一滑立刻趴跌在地,也不知道被人无意中伸脚一踹,立刻顺着正厅的台阶滚了下去,扑通扑通,发出声声重响,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梅朴咳了声,看向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的懵掉了的副官,“还不快扶雷大人治伤去,这女子千真万确是有毒的,延误了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副官忙命人扶起雷长生,却不知道该拿这些娄府的人如何处理,况且,梅先生又说那娄二夫人手上有毒,万一毒着了他们可不好了。一时犹疑不下,只得求助于连雷大人都时时询问的梅大先生,“那、那这些人怎么办?”

  梅朴一派冷漠,说的一点情面不留,“自然是押入大牢,等雷大人醒来之后再好好的审。千万不可以碰他们,若是中了毒,恐怕药石无罔。”

  “是、是、是。”

  担心中毒的缘故,娄府众人自然在衙役隔离三丈远的“押送”之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娄府。梅朴落到最后,慢吞吞的走到那丛树丛之间。清冷的月光之下,有一个人背朝上的趴伏在树丛里,一动不动。梅朴伸脚踢开他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正是刚刚被雷长生派来探查的贴身心腹。

  还有气,想来只是昏厥了而已。

  梅朴目中闪过一抹无奈,“妇人之仁,只会坏事。”他的声音极低微,幽幽凉凉的传入四野之内,四野无声,唯有虫鸣阵阵。

  梅朴左手一挥,寒光一闪,树丛之中传来一声闷哼。

  血腥的气息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绿草莹然,染上暗色。

  月儿似不忍看人间争斗不休,扯过灰色云层,遮面。

  待一切恢复夜深人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闪出两个人来,肃穆而凝重。莫怀仁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霍凤,悄道,“你不去救?”

  “救又什么用,平白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霍凤哼了声,转身就走。

  况且,还有梅朴在。

  古人常有一饭之恩,她请梅朴吃的可是鲍鱼燕窝熊掌鱼翅,光提这一点,他就该好好念叨着她的好。否则,那些平白枉死的鱼啊鸟啊熊啊什么也放不过他。

  虽然眼看家人被抓走,虽有有些担忧,但有二娘和梅朴在,其他人大抵吃不了亏。如今要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娄闹呢?

  躲到哪里去了?

  思索了会,不理会后面莫怀仁的咋咋呼呼,她急忙往书房奔了过去。挪开书架上的瓷色桃花银瓶,书架立刻缓缓挪开,地面上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铁板。拉住铁板微一使力,一提再一推,铁板便往后方滑去,露出一条楼梯出来。

  紧随其后的莫怀仁看的一愣一愣的,低呼,“你家居然还有密道!”

  “二娘怕银子被人偷了。”娄默难得好心的解释了下,从书案边取过一盏八角琉璃罩灯来,微一挑弄便有火花冒了出来,用手提拎着往下面走。

  小闹虽然是娄家唯一的男丁,又是幺儿,但向来娄家都是重女轻男,这场牢狱又不甚凶险,所以二娘特地将小闹儿藏起来一定不是为留香火的缘故。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么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二娘从来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看来,到如今,只有找到小闹才知道原委了。

  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不到一会便下了楼梯,空旷的屋子里燃着烛火,虽然算不上灯火通明,可也温暖的很。娄默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小闹真的藏在这里。

  才准备往前走,忽听到后面扑通一声,娄默回头一看,才发现莫怀仁脚一错摔倒在地,痛的他呲牙咧嘴的抱着腿直叫唤。娄默查看了下,“没事,只是崴了脚。”

  莫怀仁撑着娄默往前走了一步,走了不到一步便往下一跌,幸亏娄默扶住他才免得他摔倒在地。她皱了皱眉,“要不,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待会就回来。”

  莫怀仁苦着脸揉揉自个儿的脚踝,挥挥手,“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我怕黑。”

  “……”娄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琉璃罩灯搁在他旁边,“喏,灯就在这里,你慢慢等着。”

  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但见莫怀仁捧着那盏琉璃罩灯跟捧着宝贝似的,双眼发愣,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不由笑了笑。他倒是闲适的很。一回头,大厅左侧的珠帘猛地发出一声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清脆。

  这间屋子无门无窗,根本不会有风流动,珠帘无故响起,好生古怪。娄默闻声,不由古怪的掀了掀唇,然后毫不迟疑的往那珠帘处走了过去。

  三步。

  两步。

  一步。

  单手掀开珠帘,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动。

  刹那间,从里而外横刺出一剑来,剑光凌冽!娄默神色不变,身子堪堪往旁边一侧,左手一夹便将那柄剑夹住,来人没料到自个儿的剑居然被人夹住,口里逸出一声轻呼,下意识要抽剑。娄默唇角一掀,略一使力,长剑便从来人手中飞出划出一道亮白的弧度。娄默伸手一接,长剑便已经入手。

  但见手中长剑冷芒森然,剑柄乃玉石刻就,与长剑浑然一体。手一挥,便听得见剑声隐然发出龙吟之声,饶是娄默不由赞了声,“好一把千将!”

  一听声音,珠帘后面立刻探出一张瘦的不成形的小脸来,看见是娄默不由欢喜的连蹦带跳的蹦出来,泪眼花花的抱着娄默直打转,“默姐,你可回来了,默姐,默姐,你知不知道咱家被抄了,我饿死了,我都一顿没吃饭了,默姐,你有没有吃的来?默……”

  “闭嘴!”异口同声。

  娄闹被骂的头缩了缩,委委屈屈的含着泪泡不敢说活,

  娄默骂完之后不由诧异抬头,瞧了眼掀帘走出来的红衣劲装少女,歉疚的朝她笑了笑,“我家小闹还是个泼皮的性子,得罪了。”

  人家姐姐在这里,燕尔倒也不敢太放肆,上下打量了眼娄默,目中闪过古怪之色。“原来你就是娄默?司马首辅的夫人?司马首辅呢,他在何处!”说到最后,语气急迫的很。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气度甚好,但相貌偏俊,甚至及不上自家主子一半的相貌,司马首辅向来眼高于顶,居然会挑中这个女人,怎能不让燕尔讶异。

  司马首辅?看来这人倒是个与司马舸相熟的人。

  说起来,她独自一人离开江南山庄,那人应该要追了过来才是了吧。倒不是她不把公孙媚儿放在眼里,只是司马舸那人看起来七窍玲珑心有千千结,在男女情爱方面倒是简单的很。他懒的很,一旦动心便会矢志不渝,让改来改去,他怕是嫌麻烦吧。

  只是一想起公孙媚儿对他呵护备注,处处透着要鸠占鹊巢的意思,心里就不由生出一股无名火。为了一个男人而跟其他的女人相斗本来就不是她所乐意干的事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尤其是为难一个明显会被她压着走的女人。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男人自个儿解决了再说。

  燕尔见她明显怔仲了下又不回答,不明就里,便急着往她后面看。一见她后面空空荡荡却是独自一人来的,原本的欣喜立刻烟消云散,“司马首辅没有来?”

  “他没来。”

  一听到这个答案,燕尔情绪立刻低迷,抿唇咬牙掩不住失落之色,甚至,还有几分恐惧。

  娄默仔细打量眼前少女。

  鹅蛋脸儿,杏眼红唇,双腮染红,十六七岁的年纪又是一身戎装,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只是不知怎的,似乎在哪里看过一般。大脑之中不断搜索,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直到里面传来“燕尔,是谁?”的低呼,她蓦然想起来。

  这个少女就是那日他们去应天路上见过的少女,她们还差点撞死了她的鹅。

  等等,犹记得,她们那日正是要到扬州找司马舸的,怎么都过了一年了还没有找到。现如今怎么跑到自己家来了,还鬼鬼祟祟的藏在地下屋子里。

  燕尔一听呼唤,忙回身进了中间一间屋子。

  虽然是自家的屋子,但人家住着,又没有开口邀请,倒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娄默干脆拉着自家小弟在外厅坐了下来,“小闹,你给我细细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待娄闹倒三不着两的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娄默费了半天的劲才整理出一些大概的脉络来,然后归纳总结道,“你是说,里面那位被仇家追杀的受难小姐是被咱家喜欢捡些猫儿狗儿猪儿马儿的娘亲从破庙里捡回来的?既然是受难的人,自然有家人照顾着,躲在这里做什么?”

  娄闹摇摇头,“我不知道。二娘让我不等你回来不能出去,得好好照顾着她们。”他大眼咕噜咕噜的闪着黑色的光芒,可怜巴巴的上前揪住娄默的衣袖,“默姐,我偷听那雷大人说姐夫犯了事,姐夫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怎么咱家来了那么多人。爹,娘,二娘还有小吉子他们该怎么办呐!我们什么时候去劫狱!”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未到愁深处。

  此时正处于烦恼时期的娄小少爷只觉得愁的不得了,唉,万一他们娄家被满门抄斩,那他岂不是成浪迹天涯的逃犯,一身白衣,孤苦伶仃,仗剑行走天涯势必要替全家复仇。或者,他会从此孤苦一人,沦为乞丐,然后在寒冬之下凄惨死于街头……转瞬间脑中已经设想了不知千百个结局,个个都是悲惨而壮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娄闹悲壮挺起小胸脯,刹那间只觉肩头重有千斤重。忽听到旁边娄默低低的笑,他恼了,“默姐,我在考虑如何救爹娘,你正经些!”

  娄默也正色笑笑,随即拍小狗似的敷衍拍拍他的头,“乖,你的当前任务是吃好喝好努力养肥,其他的事不要你担心。去,给我泡杯茶来。”

  娄闹顿觉自己一厢大志被娄默打击了,又恼又恨,气的大吼,“默姐!”

  “闭嘴!”

  燕尔正好掀帘出来,柳眉直立,冷冷的呵斥了声。

  娄闹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哼哼的几声,却果真乖乖闭了嘴。娄闹性子爱闹,倒是鲜少这般听话。看来是看上人家姑娘家了。娄默在一旁看的直发笑,立刻笑红了羞怯的少儿郎,少儿郎狠狠跺了下脚,“我去帮你泡茶。”说罢,转身就跑。

  燕尔看向娄默,“司马夫人,我家小姐请你进去一叙。”

  娄默也不矫情,点了点头,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中间那间屋子本来是方心燕的住处,她贪地下冬暖夏凉,一年倒有半年的时候住在这屋子里,所以布置的很是雅致,一应物事都不甚缺。才一进门,便觉得有药香萦绕。

  销金鸾帐垂落在地,红烧薄透,隐隐里面倚坐着一个人,身姿纤细,体态均匀,长发却是未曾束起,虽然看不清相貌,光是这种朦朦胧胧的纤柔姿态倒是为其添上了几分美态。

  那日见她们也是隔着窗帘,只觉得那个为首的人物骑术一流,到没有多在意她的相貌,想来这位落难公主也是位美人了。

  “我身体不适,不能下去见礼,还请司马夫人恕罪。”

  轻轻柔柔的嗓音从鸾帐里传了出来,却是说的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皇室公主的架子,可偏偏就是如此反倒添上了些许清冷疏离的意味。这个公主,似乎并不热络啊。

  娄默淡讪,心里暗自嘀咕说不得又是司马舸那个妖孽从何处惹来的祸事,嘴上应道,“司马嫁我,不是娶我,公主叫我娄默即可。”

  帐内女子轻咦了声,似乎颇为讶异。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道,“看来燕姐姐告诉你的倒是很多。”

  “不是,是我猜的。”

  “猜的?”

  “千将乃是剑中极品,十年前由贵州府从山中挖掘而出便为贡品送入朝廷,自然重要的很。而我夺了剑之后,燕尔姑娘却不曾向我索要,只将其当作一般的物事。这般大气,可不是一般普通贵胄富家之人所能做到的。”

  燕尔面上一红,忙低了头。

  “其实,这倒不是主要的破绽,最大的破绽,还是在公主身上。”

  帐内女子似乎被挑起了兴致,“你倒是说说看。”

  娄默舒了口气,“实不相瞒,正是公主告诉我的啊,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料公主便以为是我已经知道,你说,是不是公主告诉我的?”

  帐内女子愣了愣,随即轻轻笑出声来,声音算不得清脆,别有一番味道。“原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燕尔,你莫要难为情了,这桩事还是我露的底。娄默,你好缜密的心思,好大胆的心思,怪不得,怪不得……”话声却是隐了下去。

  销红的鸾帐微微一动,白色素手纤细无骨又极是滑腻,端是那双手,若是让男人看见了,也不知会销魂了多少人物。燕尔见她掀帘,立刻上前将薄透的红帐掀开挂上旁边的帐勾,动作细柔而缓慢,似乎生怕惊扰了帐内女子一般。

  燕尔扶着素色锦衣女子走下床榻,娄默一看,不由挑眉赞叹了声。

  长春真人丘处机曾有一诗咏叹梨花,她看来,倒是有几句与眼前的素衣女子贴切的很。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梨花虽美,却是清冷有余似有柔弱之态,而这女子除却此之外,眉眼之中透着皇室人家的高贵疏离之态,偏偏又有些许韧劲。这个女子,简直不是人间的人物。

  朱姣婼淡淡抬眼,见娄默只是赞叹似的看了她一眼神色便已如常,不由对娄默添了几分好感。她自幼相貌便是超出常人,红颜绝艳虽为她得来了父兄母后的疼爱,却也使她在宫中添了许多嫉妒。若非那个人,后宫深锁,琼楼玉宇早就将她所有的自由与勇气全部埋葬。只可惜,她为他鼓足勇气走出那方天地,尚未走到他身边时,他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另外一人牢牢占据。

  可谓悲伤。

  可是眼前的女子,偏偏又让她恼怒不起来。

  这样自由而潇洒的女子,才是配得上他。他从来便是风一般的人物,谁又能让风羁留。而这个女子,不动如山,却是已经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停留。

  “你很好。”

  娄默挑眉,没头没尾的这说的是哪一出?不过这公主有怒有怨有伤有喜,百感交集的复杂让她这个女人都看的心中怜惜的很。她淡笑,“我知道。”

  这位公主殿下虽然尊贵,却有着世间女子不曾拥有的豁达与侠气,倒是颇为对上了她的胃口。

  四目相视。

  两人忽的同时掀唇而笑,彼此心中陡然生出心心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燕尔左右环视,却是纳罕的很,“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异口同声。

  燕尔嘟囔,“你们倒是默契的很。”

  朱姣婼轻笑,伸手挥退燕尔,燕尔犹豫了下还是出了去,甚至还替她们关上了房门。

  她指向自己旁边的位置,“娄默你坐这里吧,既然司马首辅不在,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不知怎的,她信任这个女子。

  娄默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皱皱眉,“我可不可以不听。”

  朱姣婼掩唇轻笑了声,唇角的弧度极美的,笑了一阵,目光逐渐淡然而慎重,“这件事是有关蓝血盟的,你也不想听?这段时间你到处查访,岂非不是为了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