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露出笑容，“好了好了。”穆然刚想蹦几下，就被李准和张成按住了。

  张成道，“小少爷，您可千万不能蹦啊，跳啊的，要不然又该躺几个月了。”

  “好。”穆然吐了吐舌头，他可不想再待床上这么长时间了，骨头都疏松了。

  穆然之后一走累了，就和李准撒娇说自己脚疼，李准就会将他背起来，穆然在他身上指手画脚的要去哪里，要去哪里，简直不能快哉。

  一转眼，已经到了年关。

  庄子上都被穆然挂上了红灯笼，显得有些喜气洋洋，很有过年的气氛。

  大年三十，飘起了小雪，穆然拉着李准一直在厨房守着年夜饭。

  以往，都是穆然，穆有成，张成一起过，今年多了个李准，让穆然很开心。终于有人陪他放烟花了。

  穆然捂着耳朵，在院子里放了个爆竹。

  嘭的一声炸开，穆然乐得直拍手，还要再放一个。

  穆有成坐在屋子里，笑着看两个孩子玩耍。

  张成脚步匆匆的从东门进来，“老太爷，老爷带着大少爷来了。”

  穆有成听闻，收起笑脸，“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往年都是大年初一过来，今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或许是林大人的事情...”

  “哼，如海看不上他的儿子，找我作甚。”穆有成道，“让他们进来，去西苑，别扰了然儿和准儿。”

  “是。”

  穆同天带着儿子穆岚坐在西苑，连杯热茶都没有人上。

  穆有成明知穆同天在西苑，可偏偏还是姗姗来迟，坐在主位上，张成这才上了热茶。

  “爹。”穆同天起身，穆岚也跟着起身，“我带着岚儿给您拜年来了。”

  “嗯，有心了。”穆有成道。

  穆岚上前，“孙儿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穆有成点点头，从袖中掏出红包，穆然上前接过，“多谢祖父。“

  “都是一家人。”穆有成摆手，“待会留下来吃晚饭。”

  “只有父亲不嫌弃儿子叨扰就好。”穆同天笑道，“对了，然儿在哪，我和他的大哥都给他带了礼物。”

  “张成，去把然儿带来。”穆有成说起然儿脸色都柔和了不少，“就说他爹和他大哥来了。”

  “是。”

  穆同天挑着一些官场上的事情，话题直引贾家，穆岚在一边安静的坐着，并不插话。

  没多会儿，穆然拉着李准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穆同天随意的问候了几句，让家丁将礼物拿上来，穆然接过礼物不温不热的道了句谢，到让穆同天的脸上有些尴尬。

  穆岚却微笑着道，“弟弟如今长高了不少，书读的多少了？可读春秋三传这些书了？”

  “....未曾。”穆然抽抽嘴角。

  穆同天开口道，“要同你哥哥学习学习，你哥哥自小熟读百家，如今小小年纪便是秀才了。”

  穆然突然乖巧的笑起来，笑中带点稚嫩的声音，装作懵懂的问着穆岚，“那哥哥有没有读过二十四史？有二十四本书哦，哥哥有没有看过九章算术，里面的算术很有意思哦，哥哥又没看过天工开物，我还做过里面的东西呢。”

  穆岚俊朗的脸庞僵硬，撑开笑容，“这些弟弟都读过？”

  穆然点头，“是。”

  “不光要会读，还会融会贯通。”穆同天道，“解其意。”

  穆岚眨眨眼睛，“都是祖父教的，父亲的意思是祖父教的不好吗？”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有成却笑了起来，“好了，该用晚膳了，今儿是大年三十，早些用膳吧。”

  “是，儿子知道了。”

  穆然拉着李准慢慢的走在最后面，“小准，我不开心。”

  “怎么。”

  “我不想他们来，他们来感觉就不像过年了。”穆然撅着小嘴，“吃饭都不香了，这可是我跟你过得第一个年呢。”

  “没事。”李准牵着穆然的手，停在廊下，看着穆然。

  穆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怎么了？”

  正说着，李准低下头在穆然额头上亲了一口，“新年快乐，我很开心。”

  穆然有些惊讶的张着小嘴，随即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一把抱住李准，在他脸上留下几个口水印子，“小准最好了。”

  “别不开心。”

  穆然摇摇头，“没有不开心了，谢谢小准。”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去了绿竹阁用年饭。

  饭桌上有些不同往日的安静，穆然咬了一口肉饼，将剩下的肉饼放在穆有成的碗里，“张叔，这个很好吃。”

  穆同天看见穆然，训道，“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咬了一口的食物怎能放到别人碗里。”

  穆然无辜的眨着眼，穆有成啪的一下放下筷子，“我还是外人吗，然儿给我夹菜怎么了，你何时给我夹菜过。”

  “父亲，您别生气。”穆同天见穆有成发怒，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穆有成揉揉穆然的头发，“乖，然儿多吃些。”

  穆然点点头，给了穆有成一个大笑脸，转头再看自己的饭碗，多了一个大鸡腿，穆然转头看向李准。

  “吃吧。”李准道。

  穆然在桌子底下拉住李准的手，另一只手抓着鸡腿乐滋滋的啃着。

  穆同天和穆岚今夜在这住下，明日等二房，三房的人来之后，再一起回去。

  穆然头放在李准的腿上，舒服的躺在榻上，看天上的几颗星星，一起守岁。

  李准有以下每一下的抚摸着穆然的头发，忽然开口道，“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过年了。”

  “哎？你们家里都不过年的吗？”穆然问道。

  “我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李准的母亲朱紫在他五岁的时候便去世了，那时候父亲李鹤苏借着母亲家势力扶摇直上，可却是半点感激都没有，认为男子汉应该靠自己升官，可是他却靠母亲家里升官，让他很没面子，心里这么想着，可却依旧乘着母亲家里直上青云。

  朱紫去世后，李鹤苏就迫不及待的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柳依依，这柳依依使了点计谋勾搭上李鹤苏，李鹤苏见柳依依温柔可人，每每见到他崇拜的眼神就让他很有男子的成就感。

  柳依依嫁进门之后，就急忙把持着家里的中馈，听闻朱紫的嫁妆很丰厚，就动了心思，可惜朱紫的嫁妆一直都有他的陪嫁嬷嬷打理，并没有什么机会让她得逞。

  没过多久柳依依就有了身孕，再加上之前嫁妆的事情，更让柳依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使了阴招，将李准塑为暗恨继母，暗中使坏的形象，让李鹤苏勃然大怒。

  李准本就不爱说话，对于这件事也只保持沉默，对于李鹤苏让他搬到偏院，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人也清静。

  每逢佳节年关，都快派个人前来喊李准，李准自不会去，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喊过李准了。

  柳依依后来生了个儿子，更加稳固了家中地位。

  可偏偏李鹤苏中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柳依依不知听谁说，要将家产都交予长子李准，柳依依对于床上需要照顾的李鹤苏愈发厌恶，可是也不能便宜了李准。

  柳依依的母亲，本是屠户家的女儿，言行粗鄙无状，出了个主意，让人暗中害死李准。

  李准每年都会去寺庙给朱紫诵经，路上遇到强盗土匪，死里逃生，碰上了穆然。

  李准前两次回去，为的都是李家之事。

  李准一直都与朱家有联系，再加上穆有成的帮忙，李家的整个家产都已经被了李准架空，就连李鹤苏也没有办法扭转。

  穆然还是没有敌过周公，还未到子时就窝在李准的怀里睡得香喷喷的。

  李准将人抱到床上，看着穆然安睡的容颜，从心底之中觉得暖洋洋的。

  大年初一的早上，穆然一觉睡到中午，张成这才叫他去吃午饭。

  一屋子的人让穆然还有些不适应，甚至都有些忘记谁是谁了。

  穆然收了红包，就站在穆有成的旁边，直到放了鞭炮，众人才开始入席。

  穆然也不管什么，直接拉着李准在席上坐下，小声的对他说些什么。

  三房的人吃过午饭，才陆陆续续回去了。

  人一走，穆然就拉着李准回房去数红包了。

  “没有去年多了，一群小气鬼。”穆然表示不满，一年比一年的压岁钱少，真是太过抠门了。穆然从中抽出一个红包，“喏，给你的。”

  李准接过红包，挑眉不解。

  “我送你的红包。”穆然伸出手来，“你也要给我哦，不过要比我给的多。”

  “.....”

  穆然露出委屈的小脸，“我都给你了，你要给我嘛。”

  李准轻叹一口气，将怀里的穆有成和张成给的红包都递给了穆然，唯独将穆然给的红包紧贴胸前，“新年快乐。”

  穆然大笑，“小准，你真是太大方了，我很喜欢哦。”

  “你高兴就好。”

  下午，穆然拉着李准去了后山，后山已经被白雪覆盖，整片山一片白茫茫的，美不胜收。

  穆然兴致勃勃的在积雪上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小准。”

  李准听闻看向穆然，一个雪球飞奔而来，李准闪身避开，雪球砸在树上，炸开了花。

  穆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控制不住，可就在这时一个雪球从眼前飞过直直的砸向自己，穆然脚下不稳，跌坐在了雪地上。

  李准紧张的走过去，“没事吧。”

  穆然一把雪扔在李准身上，哈哈大笑，“雪很软。”说着穆然还在雪地上翻了几个滚。

  “会着凉。”

  “不会。”穆然拍拍身边的位置，“小准，你也躺下来。”

  李准皱眉看了一下，最后也躺在雪地上，与穆然并肩。

  穆然紧紧握住李准的手，“我今年的新年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希望能一直和小准在一起。”

  “我也是。”

  五年时光荏苒，岁月犹如流水。

  又是一个雪天。

  李准新官上任潞州，要与穆然分别，而今穆然已经不同往日粉嘟嘟的脸颊，小短腿，像只小猪崽，穆然个子抽高，五官灵动，总是挂着微笑，让人看着舒服。

  穆然一听到李准要走，第一个不答应，听闻此事不能更改，气的晚饭窝在房里，不肯吃饭。

  李准端着托盘，托盘上都是穆然爱吃的菜色。

  “小然，吃饭了。”

  穆然将被子蒙在头上，“你都要走了，还来干什么，去你的潞州吧。”

  “这是圣上决定的事情。”李准将被子掀开，“有糖醋排骨，醉鸡。”

  “别以为你用食物就可以打发我。”若是以前，穆然早就跑下床，吃的香喷喷的，可是现在还是皱着眉头，“我不想你走。”

  李准将穆然额前的头发拢去耳后，“我还会回来的。”

  “可是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祖父说最少三年，你才能回来。”

  “你可以来看我。”

  穆然头栽进李准怀里，“若不是我要科考，我就与你一起去了，你去那边可别忘了我，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还有，你要经常给我写信，听说潞州的肉干好吃，你要记得给我寄过来，还有，还有....”穆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将自己想说的一通都说出来。

  李准一一听着，偶尔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穆然这才满意。

  自从李准走了之后，穆然的兴致也愈发不高。

  不过很快穆然就没心思了，要忙着科考，再加上穆有成的年纪愈发大了，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

  穆然整日服侍在床前，尽心尽力。

  一直半年之后，穆有成才稍微有些起色，穆有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穆然铺路。

  穆有成自觉时日不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穆然了。

  穆有成在翰林院很有威望，将穆然安排在翰林院做侍读，让众人多加照顾，这才放心下来。

  穆有成的病时好时坏，一直拖了两年，穆有成安然去世了。

  那时候，穆然觉得整个天都暗了，那是穆然一生之中最伤心的一次，精神有些抑郁，心中沉闷不堪，整晚将自己锁在房里，抱着穆有成送他的小玩意，哭了一整晚。

  次日，穆然整个眼睛都睁不开，肿的像核桃一般。

  “然儿。”

  穆然好似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约莫有两年都没有听过了，让穆然更加止不住眼泪。

  李准带着一副风程仆仆的疲惫，将人揽进怀里，“对不起，我来迟了。”

  穆然的哭声愈发渐大，像个孩子似得，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了，“祖父，祖父不在了，我好想他，我看不见他了。”

  李准拍拍他的后背，安抚着穆然的情绪。

  听闻穆有成病重，李准便快马加鞭的赶出来，可还是没能见到这个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是李准此生的遗憾。

  李准最担心的便是穆然，穆然心思不像表面那般坚强，心中脆弱，如今穆大人去世，恐怕穆然会招架不住。

  穆然哭诉了许久，直到哭的哭不动了，才瘫在李准怀里。

  穆有成出殡之后，李准便要离开，如今潞州事务繁杂，不得不赶回去处理。

  李准想让穆然与他一起回京，穆然没有答应，他要在翰林院继续任职。

  二人又不得不分道扬镳。

  处理完潞州的事务，李准上奏，想要调回京城，以便照顾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