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姜戈的头七。

  白幡飘尽，黄纸殡天，一片哀声。

  “我可怜的儿啊。”姜夫人哭晕了一次又一次，姜韶华亦是如此，心中悲痛难忍。

  姜大人一夜白了不少的头发，姜家两兄弟，忍着心痛在筹办丧事。

  水現跪在棺材边上，久久的看着姜戈，总觉得姜戈下一秒便会醒来。

  “二位王爷。”姜大人的声音苍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水瑜将人扶起，“姜大人，节哀顺便。”

  “姜大人。”水钰道，“节哀顺便。”

  “多谢二位王爷。”

  “这次我们也是带为皇上来上香的，皇上不得随意出宫，还请姜大人见谅。”

  “王爷说的哪里话，皇上惦记也是戈儿的福分。”

  该说的客套话说完，水钰跟在水瑜的身后，给姜戈上了柱香，看见水現跪在棺材旁边，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水钰想上前，却被水瑜拉住了。

  水瑜朝他摇了摇头，水钰这才退下。

  “二位王爷，还是请福王爷回去吧。”姜大人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戈儿为王爷挡刀，也是戈儿应尽的职责。“

  “姜大人何苦如此说呢。”水瑜又如何不知道姜大人的心思，恐怕也是怨的吧，只不是水現是王爷，终归是身份有别，姜大人才如此说，水瑜只是摇摇头，“还请姜大人让他在这吧，否则这辈子他都还不清了。”

  不知何时，丫鬟们又换了一批蜡烛，蜡烛，灯火摇曳，已是子时。

  水現却是无知无觉，扒着棺材，死死的盯着姜戈，血丝布满了的双眼。

  “戈儿，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你了。”水現声音干涩，两颊凹陷。

  这几日水現风吹不动，滴水不进，之前水瑜和水钰都劝过，只是都是无用功。

  水現只害怕一闭眼就看不见姜戈，现在就连眨眼睛都成了奢侈。

  “今天你会回来的对不对，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灵堂之中只有风吹白幡，蜡烛忽明忽暗，黄铜盆中只有燃烧的黄纸，却是空无一人。

  姜家人，守灵的丫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只是水現一直看着姜戈，却半点没有发现.....

  一阵大风吹过，灵堂的蜡烛全灭了，一片黑暗，暗的连水現都看不清姜戈的脸颊。

  “........”

  “殿下，殿下。”

  “.......”是谁在喊他，那声音好熟悉....

  “快醒醒，殿下。”

  “......”是小时候的姜戈，他记得....

  “殿下是个大懒虫，羞羞。”

  “.......”水現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却已经不是灵堂，胸口一重，眼前出现一张小脸，水現有些难以置信，“戈，戈儿？”

  “殿下，你睡傻了呀。”

  活生生的小人儿骑在自己身上，一张小嘴张张合合，让水現有些恍惚，水現的手伸了又不敢触摸，生怕一摸，小人儿就跑了。

  姜戈见水現愣愣的不理他，撅起小嘴，“殿下，我饿了，你快点起床，我们吃早饭了。”

  “哎呦，我的姜公子啊，您怎么又骑到殿下身上去了。”六灼进了屋里，虽然嘴上着急着，可是却没拦着，“殿下，该起了。”

  “戈儿....”水現猛地起身，姜戈一时间没抓住，往后仰倒翻了个滚儿，还是水現眼疾手快抓住了姜戈，差些掉到床下去。

  “殿下是笨蛋。”姜戈孩子气的道。

  水現却笑了起来，一把抱住姜戈，“戈儿，戈儿。”眼泪止不住的滴在姜戈的身上。

  “殿下，你抱得好紧啊。”姜戈道，“快吃早饭啦。”

  “好。”一抬头，水現已经没有异样了。

  可是姜戈一摸肩膀湿漉漉的一大片，殿下是个笨蛋，口水都滴到肩膀上去了。

  对面的姜戈抱着包子一口一口的啃着，水現只是看着不动，一直盯着姜戈，好像还是没有回过神。

  那时候的戈儿还小，对自己还是那样亲密，经常气呼呼的叉着腰，有时候生气了还会骂人，最喜欢在清芷宫打滚。

  而自己总是带着宠溺的望着他，任着他胡闹，因为不愿意拘束他的性格。

  在清芷宫内是个小霸王，可是在宫外却是乖乖巧巧的，因为他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却不知道是何时，两个人开始生疏，是在他喜欢贾兰之后吧....

  可是却忘了他....没有看见他的苦楚，没有看见他的伤心，没有看见他的喜欢....

  明明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像个瞎子一样，总是忽略他....

  “殿下，吃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可是没有了馅，看着姜戈低着头啃着下一个包子，不敢看自己的小模样，让水現笑了起来，大笑了起来。

  “殿下，我下次不偷你的馅还不行吗。”姜戈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你别老是吓我。”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水現咬了一口包子连同着酸涩一起咽了下去。

  “殿下，您今儿是怎么了？”六灼站在水現身后，“今儿怎么一直盯着姜公子。”

  水現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我怕把他丢了。”

  “您真会说笑，姜公子就在这里还能跑了？”六灼道。

  “快看，快看，我画的风筝。”姜戈拽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风筝跑到姜戈跟前，看的六灼心一跳一跳的，生怕这小人儿跌倒了。

  水現将人抱在怀里，放在腿上，姜戈兴致冲冲的举着风筝，“你看，是个大王八呢，画的好看不好看。”

  风筝上黑乎乎的一片，四根木柴一样的四肢，看的六灼别过头去，倒是意外的听见水現的夸赞，“好看，很像，戈儿真厉害。”

  姜戈笑得开心，“可是你昨日还说我画的丑呢？”

  “可是今日画的好看啊，戈儿的进步很大。”

  六灼惊讶的看着这幅画，仔仔细细的看，和昨日画的都一样啊，黑乎乎的一团。

  “太好了。”姜戈从水現身上跳下来，拽着风筝线开始在院子里四处乱跑，想要放高。

  水現看着他活泼的身影，觉得这些时日沉寂的心，也略活泛起来了。

  晚上，水現让姜戈和自己睡，姜戈咯咯的笑，“你不是怕黑吧。”

  “是。”没了你的日子，每天都是黑夜。

  姜戈利索的爬上床，晃着小脚丫，拍着床铺，“殿下，快睡啦。”

  “好。”水現转着轮椅到了床前，习惯性的用双手撑着床，上了床上，姜戈拿着被子仔仔细细的给水現盖好，然后钻进了被窝里，缩在水現的怀里。

  姜戈很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手指咬在嘴里，沉睡着。

  水現却一直睡不着，将人搂在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才觉安心。

  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该多好。

  一夜未睡，直到天明。

  姜戈一睁眼，就看见水現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头直接盖上了水現的脸，“殿下，你没睡吗？”

  “睡了。”水現握住在脸上作乱的小手，拨开他脸前的头发，“戈儿，睡得好吗？”

  “好，很暖和。”姜戈傻兮兮的笑着，“我还困。”

  “困那就再睡会吧。”水現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抱着你。”

  姜戈愣了愣，摸了摸额头，笑了起来，抱住水現的脖颈，在他额头上也亲了口，缩在水現的怀里，又睡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

  水現坐在轮椅上，望着天上的太阳，边上是姜戈的笑声，这种日子真美好，为什么以前不知道珍惜呢....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吧.....

  水現开始发困，不知不觉的睡了起来.....

  “王爷，王爷....您醒醒啊。”

  “戈儿，戈儿....”水現一下子惊醒，“戈儿呢？”

  “姜公子在准备着呢，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

  “当然是去端州了。”六灼道，“王爷，您现在洗漱吗？”

  “我要见戈儿，戈儿。”水現焦急着，直接冲出了房外。

  姜戈还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心些，别摔碎了，那些放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姜戈还在看着手里的账本，一下子被人抱在怀里。

  “王，王爷，您怎么了？”姜戈惊讶的望着水現，又看水現只穿着里衣，忙道，“王爷您快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你别离开我。”

  姜戈心下一惊，王爷知道自己要回江南了？还打算路上说的呢，“王爷，其实我....”

  “别离开我。”

  六灼带着下人赶来，先伺候了水現，可是水現却一直拉着姜戈不放。

  “王爷，您先穿衣服，我不会走的。”姜戈无奈的哄着，“您这样拉着我，怎么穿衣服。”

  “不行，我不能放开你。”

  “那，那我帮您穿衣服好不好？”姜戈道，“王爷....”

  “叫我水現...”

  “啊？”

  “叫我水現....”

  “可是.....”

  “叫我水現....”

  “好吧，好吧，水現，咱现在能穿衣服了吗？待会就要迟了。”

  姜戈觉得今早真累，忙着离开的事宜，还得照顾突然智商低了不少的水現。

  “我们是要去端州？”水現突然问道。

  “是啊。”姜戈点头，“可以出发了。”

  “等下。”水現噌的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水現，王爷！”姜戈急道，“您去哪？”姜戈一出门，可是水現连人影都没了，姜戈叹口气，只能等会出发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水現才现身，这才准备出发。

  姜戈牵着马匹，刚要翻身上马，就被人揽着腰抱下来了，姜戈一脸不解的看着水現。

  “跟我坐马车。”水現抓住姜戈的手腕。

  姜戈哪里肯依，“马车里太闷了，我会骑马，你知道的。”

  “那也不行。”

  “我要骑马。”

  水現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戈儿，坐马车好不好，陪我说说话。”水現开始哄了起来。

  姜戈看着水現轻声细语的哄着，再看看四周围的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姜戈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最后姜戈还是上了马车。

  “王爷，你能不能别看着我了，看着怪渗人的。”姜戈不自在看着马车窗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早水現一起床，就感觉整个人怪怪的，莫不是得不到贾大人，反而丢了魂？

  姜戈有些担忧的看着水現，“王爷，王爷，您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吗？您知道这是几吗？”

  “我知道，我没傻。”

  “还不傻呢。”姜戈撇着嘴。

  “来人啊，保护王爷。”

  “有刺客。”

  水現心下一惊，眼见着姜戈要闯出去，水現一把拉住姜戈，“坐下，别出去。”

  “可是。”

  “别出去。”水現声音暴起，赤红着眼睛，吓了姜戈一跳，“千万别出去！”

  姜戈只有傻愣愣的点头，看着水現掀帘子出去了。

  没过多会儿，水現才满脸戾气的掀开了帘子，一看见姜戈，满脸戾气褪尽，声音温柔至极，“戈儿，咱们先回京城。”

  “可是....”姜戈点点头，“现在怎么样了？”

  水現拦住了要下马车的姜戈，“戈儿，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也不顾姜戈反对，就直接让人驾驶马车而去了。

  水現提这剑，剑上还滴着血珠，几个黑衣尸体身上被戳了许多个窟窿，死相惨不忍睹。

  ”王爷。”张楚上前道，“先回去吧。”

  “嗯，这里交给你处理了。”

  “是。”

  水現将剑扔给张楚，脱下外袍，骑着马，带着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