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娘只有你了。“

  贾兰睁着一双大眼，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温婉的娘亲，一针一线的在微弱的油灯之下缝补着自己的衣衫。

  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懂事的呢？

  他忘了，贾兰只记得从记事起，娘亲就一直在自己耳边嘱咐他，要好好读书，才会有出头之日。

  他的娘亲是贾府大少爷的正房妻子，而他则是贾府正经的长孙，可是……生活确实如此拮据，甚至难以度日。

  每次他问母亲为何如此，回答他的总是沉默。

  丫鬟告诉他，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便去世了，他的祖母王夫人认为是他们母子克死他的父亲贾珠，所以从贾珠去世之后，便开始厌弃他们。

  他的二叔，贾宝玉，从小就是宠儿，王夫人和贾母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宝玉身上，对这个衔玉而生的二公子，寄予了无限的厚望，家里的大大小小总是围着他转，他到哪里就会有一堆人，好玩的玩具，上好的衣服，这些都是贾兰得不到的。

  他得到的永远都是一本又一本略带卷边的旧书，从识字开始，他的世界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不过贾兰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他的三叔，贾环...好像从上次落水开始，就有些不同了，以前的三叔贾环总是一副混兮兮的模样，天天跟着贾宝玉，贾兰跟他接触的并不是很多，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打照面，也都是点头之交。

  入夜，贾兰拢了拢身上的薄衣，搓了搓冻僵的手，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贾兰用针挑了挑烛火，让烛火更加明亮一些。

  翻了页书卷，又继续看起书来，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快到四更，贾兰打了个哈欠，捶了捶已经发麻的小腿，上床睡觉去了。

  褥子里的汤婆子是他的娘亲放进去的，滚烫的热水已经变得微热，贾兰脱了外衣就钻进了被子之中，身子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更加感受不到汤婆子剩下的余热。

  刚过五更天，贾兰就醒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主子，洗漱穿衣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身边只有一个小子和丫头，年纪比他大不了两岁，并不管事。

  “兰儿，昨夜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你身子本就弱，现下天冷，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李纨带着丫环素云送来早餐。

  两个素包，一碗清粥加上一些小菜，便是日日来的早饭，贾兰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宛若在吃着山珍海味。

  这是李纨教导他的，君子食饭，不言，亦细嚼慢咽，免失礼仪。

  李纨也曾是大家闺秀，父亲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初嫁入贾府，也是与贾珠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只是贾珠死后，日子才愈发艰难，哪怕她为了贾家生了长孙，只是王夫人这个管家看她这个儿媳不顺眼，所以她不得不低眉顺眼的过日子。

  一分一厘都要计算着花，屋里每月的补贴不会少，但是也不多，大多数的支出都是为了贾兰，李纨不簪花，不带珠，衣服年年旧衣，她不在乎这些，她一心的希望都寄托在贾兰身上，只有贾兰考取功名，她才有出头之日。

  李纨教贾兰识文断字，拖家人从外面淘来书籍，想尽办法都要让贾兰读书。

  贾兰乖巧懂事，勤奋自觉也让李纨宽慰了不少，盼着贾兰早点成才。

  这日，贾兰早早的去了学堂读书，找了个拐角处坐下，兀自看书，没过多会家学堂里的兄弟叔伯，安静的学堂变得嘈杂，贾兰只是微微皱眉，又接着看起书来。

  贾代儒先生一来，学堂才开始安静下来。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一段流利的背诵让贾兰抬起头来，正在背诵的那人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嘴角勾起，让人一时移不开眼，这是？

  贾环？他那个又黑又胖，长相猥琐的三叔？眼前显然不是这个人。

  好像，他好像最近落水，之后并没有见到他了，现一看，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一连几天，贾环的功课似乎是突飞猛进，就连先生也连连夸他，下课也不和贾宝玉等人玩耍，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似沉思，似小憩。

  贾兰眨了眨眼睛，一颗属于少年不安分的心让他靠近了贾环，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搭话，让贾兰的人生彻底改变。

  “兰儿，披上，不要冻坏了。”

  一件狐毛斗篷披在了贾兰的身上，身体瞬间温暖了不少，贾兰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笑着的贾环，“三叔？”

  贾环笑着捏捏他的脸，“晚上要早点睡，你看你眼下都有乌眼青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才能长高，要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的。”

  贾兰听此话，涨红了小脸，“我，我娶得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害羞，扭头就跑了。

  贾环笑意更甚，别扭的孩子真可爱。

  贾兰跑了一段，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礼，可是一转头，贾环已经不在了。

  贾兰摸了摸身上的斗篷，似乎还残余着贾环的温热，一件斗篷，不止温暖了身体，也温暖了寒冬里的心。

  “母亲，我回来了。”贾兰踏进屋里，屋里的温度和屋外相差不了多少，李纨正在缝补贾兰的新衣服，快要过年了，这是李纨的惯例。

  “兰儿，回来了，这里有热茶。”李纨从炉子上拿下水壶，倒了杯香茶，“快来暖暖身子，哎？兰儿，你的斗篷是哪里来的。”

  “是三叔给我的，谢谢母亲。”贾兰接过热茶，抿了一口，将今日学堂的事情告诉李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