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借路(五)
作者:灵竹      更新:2022-06-05 14:53      字数:6341
  在秦国陷入了僵局同时,邻居北齐也有了动作,中唐由于没有一个统一政权,驻扎在梓潼关的部队也军心散乱,将张彬千辛万苦才拿下的梓潼关给丢了。

  于是北齐趁机重整旗鼓,又鼓捣了三十万兵力开向中唐,前来报仇雪恨来了。

  北齐有备而来,其势不可挡,很快打到奉远河,中唐北部的几个诸侯联手起来,仅仅阻挡了他们几天,然后北齐部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直打到镇北王的家门口,如入无人之境。

  镇北王急了,将和秦军对峙的白子磐抽了出来,组织了十万兵力,北上抗齐,布防在江州一带。

  镇北王手下一共有三个州,每一个州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丢一个都会让他茶饭不思痛心疾首。

  理阳城是江州的首府,镇北王自从上次理阳城失陷后,便搬家了,现在理阳城虽然经过两年多的休养生息,恢复了一定元气,但若说繁华还远远及不上。

  白子磐漫步在理阳城的街道上,想起这个城市曾是杀父仇人收复回来的,不由得有些芥蒂。

  城外,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北齐兵,旗帜漫天遍地。白子磐心里没底,面对两个强势的敌人,风雨飘摇的中唐还能撑多久,而理阳城能撑多久?没有答案。

  秦国得知北齐也来趟浑水后,迅速收缩兵力,也不知是有什么企图,总之青州城下的四个团加上来援的一个方面军,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州城举城欢庆。秦军撤走后,张彬开始谋划拿下青州城,同样,曹武也不甘落后,跃跃欲试。

  中唐这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不过牙齿不那么硬的话,被肥肉粘着张不得嘴那就另说了。

  等候在一旁的曹武气得三尸神暴跳,原想捡个两败俱伤的便宜,现在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等了好多天,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他的生命很宝贵的。

  青州城里的袁得凯大大松了口气,秦军就像一把顶着他胸口的利刃,让他吃不好睡不着,现在终于走了,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痛快的睡个三五天,管他什么春秋大事,全部放到一边吧,但事实上他睡不成,野心让他独自承受着各方面压力守住了青州城,野心同样驱使他要去平息民愤。

  原来秦军一撤走,老百姓们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差点将自家性命葬送了的袁得凯。

  要不是袁得凯,黑衣军顺利进城了,青州城会险些被破吗?要不是袁得凯,青州城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老百姓在对待政治的手段只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哭和上吊明显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就只有闹了,一大批一大批的百姓聚集在总兵府外,放肆闹着,要求袁得凯给个解释赔偿损失,在守城中失去亲人的则扎着孝,有的甚至抬着棺材,要袁得凯偿命。

  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好,袁得凯马上会失去青州城,而便宜了城外的张彬或者曹武。一切苦心和准备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袁得凯拖着疲惫的身躯,很快出现在总兵府门口,望着下面那人潮汹涌的百姓,无法想像在守城时他们是怎么样的死气沉沉,一旦守城成功了,没有外敌威胁了,他们又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袁得凯陪着笑,站在台阶上,声称自己是为了保护青州城百姓利益,放外来势力进城,如果他们军令不严,很可能造成城内原住民的严重损失,或者就此流离失所也说不定,最后承诺,凡是为了守城而死的百姓或者士兵,都追加为烈士,每人发放抚恤金五十两。在守城中拆除了房屋支援城墙修补的人家,每户补偿二十两。

  在当时,十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维持两年的小康生活,如此优厚的补偿,很快平息了百姓心中汹涌的怒火,化不满为满意,当场就散去了,当然,还有些泼皮无赖想获得更多,赖在地下不肯走,被袁得凯恭敬的请到府内喝茶聊天后,这些人从此消失了。

  对待贪图蝇头小利的老百姓们,软硬交加效果更好。

  袁得凯回到府里,令人清点青州城的府库,统计出要补偿的金额,发现要赔偿的百姓共有五千九百余户,而战死的民兵预备役以及正式士兵共有一万多人,算起来需要至少六十五万两白银才能解决问题,青州城经过战乱的府库早已空虚,可用款额不足一万两。

  带兵的毕竟是带兵的,经济帐算得糊涂,要是青州城那个糊涂郡守在,也不会答应如此巨额赔偿款换的一时的安宁,会算账的人都知道这笔巨款是赔不出的,但他袁得凯偏偏脑子发热答应下来了,后果只会很惨很严重。

  府里的师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笔款到哪里去筹集,袁得凯给他下了死命令,在三天之内把钱款给筹集出来,筹集不出来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师爷虽然自认为是巧媳妇,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为了不连累自己家人,他心一横,吊死在账房的房梁上。

  第二天袁得凯得知师爷寻了短见,恍然若失。仿佛有种兔死狐悲的错觉。

  青州城里的百姓等啊等啊等,等总兵大人许诺的那笔银子过日子,可左等右等就是没消息,有路子的人开始打听总兵府的动静,结果得到毫无动静的回答。

  久而久之,百姓有些怀疑了,尽管在第五天后总兵府传出消息,正在筹集款银,请大家稍安勿躁。

  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攥在手里的银子更稳当的了,总兵府今天出了安抚的布告,哪天他们弄不到钱,照样可以出尔反尔,那么自己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百姓们重新聚集到一起,再闹总兵府,府内的袁得凯只得束手无策的躲在府里,不敢出来,即不能派兵镇压又不能拿出钱来。不过他若真派兵镇压,士兵会不会受他调遣都不一定,没人会伤害自己的父老乡亲。青州兵全部是青州城里或者周围的青年,真正伤害家乡人的事怎么会做?

  袁得凯还要时刻防备着个别将领煽动兵变。

  青州城的内忧外困是张彬最乐意见到的,没有什么比趁火打劫更轻松的事了。

  曹武虽然很气很冲动,但还没失去理智,理智告诉他,夺取青州城,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将张吕联盟置之死地。张吕两军远离老窝,只要自己有一个据点,等于有了粮仓和兵源,就有把握将他们玩死,玩不死也拖死他们。所以他要抢先一步,在张彬之前夺下青州城。

  在青州城,曹武也有内线,得知青州城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期,只要袁得凯撑过这时期,青州就姓袁了,曹武当然不会让他如愿,青州姓袁了,他还混个屁啊。

  曹武命曹刚率一万精兵,小心防备张吕两军前来捣乱,自己带着其余两万多人马将青州城重重包围了,也不急着攻城。孙子兵法中所谓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包围了青州城后,曹武令人写了许多劝降书绑在箭头上,射进城里,内容无非是袁得凯说话不算话,不要相信他,投奔跟随我曹武才是正道。还每天叫一些大嗓门在筑起的木台上扯着破萝般的嗓子喊话,的确引起不小的轰动,袁得凯用强力箭弩也不能射到他们,只得干着急。

  仅此一招,还不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曹武软硬皆施,一面劝降一面慢慢攻城,攻城太急会激起城内百姓的拼死抵抗,攻城过缓的话达不到效果,其中关节很难把握,但曹武却恰到好处的捏得很精确。

  如是打了几天,青州城开始出现了逃兵现象,刚刚经历了一场艰巨的攻守战,不管在兵力还是人心还是守城的装备,都无法再经历第二次,袁得凯毫无疑问的失去了人心,即使此刻青州城有十万雄兵又如何,袁得凯已经败了。

  曹武围住青州城的第六天,青州城门大开,投降了,袁得凯被部将五花大绑给架出城,曹武亲自为他松绑,给青州百姓留下了一个谦厚的印象。谦厚的领导是很得人心的。

  曹武进城后,先和青州百姓约法三章,将青州那个窝囊郡守给找出来,继续让他担任郡守一职,以示自己是为解放青州百姓而来,别无他意,政治上的关系老百姓们搞不清楚,半信半疑的接受了曹武入城,以及那个糊涂郡守再次就职的事实,在他们看来,郡守虽然昏庸,但好比一个靠武力和嘴皮子进城的人当郡守好。曹武就是利用文林这个傀儡,顺利接掌了青州城。

  不过问题也来了,政府换了,但那六十五万两银子,老百姓不会忘。

  “张帅,曹武已经拿下青州城了!”古君火烧了屁股般,火急火燎的向张彬报告。

  张彬正在盘算着怎么在陵王手里将外公和盼儿救出来,既要兵不血刃又要平平安安,不能伤了明面上的和气,困难度很大。

  他淡淡抬眼望了古君一眼,略带责备道:“至少有五个人像你这样来报告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张帅,我们可以行动了吗?属下已经部署好了。”

  “有多少士兵混进青州城了?”

  “大约三百。”

  张彬站起身,舒了舒筋骨,伸了个了懒腰:“好久没活动手脚了!”

  “张帅,军师派人送了一封信来。”古君将信呈上,道:“军师还让人传话,请您保重身体。”

  “呵呵,军师很体贴。”张彬接过信,打开阅读,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古君问道:“张帅,军师说了些什么?怎地如此神奇,您看了怎么这么开心?”

  “知我者,军师也!”张彬挥了挥手,笑道:“军师一席话,解了让我困惑我半年的问题,你说神奇不神奇?”

  张彬将信递给古君,道:“好好学学。”

  古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来看完后,茅塞顿开,道:“军师之计,端的奇妙无比,属下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张彬笑了笑,道:“军师不在这,马屁话就不用说了,多多思考,说不定你也有超越军师的一天。”

  古君鞠躬应是。

  曹武进驻青州城后,为了不造成太大影响,便将大部分军队驻扎在城外,名为守护青州城,自己率了五千精兵,将青州的防务完全接管,袁得凯释放后依旧担任着他的青州总兵,只是这总兵有名无实,除了府里几个家丁,手下一个兵马都没有,还被曹武以保护总兵府,防备暴民的借口严密监视起来,谅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一群一群的百姓围在郡守府外,闹得郡守文林头疼欲裂,只好战战兢兢的去找曹武商量解决办法,毕竟现在青州城事实上已经姓曹了,当然要找曹武解决了。

  曹武皱眉沉思许久,派兵明目张胆回老家运六十五万两银子,很不现实,不说一个个如狼似虎,看见银子就两眼冒光的穷诸侯,就是眼前张彬也不好糊弄,估计就是运点粮草也极有可能遭抢劫;至于暗地里嘛,别人也不是笨蛋,曹武部队随身带着几个月的粮草,众所周知,再去运粮肯定有猫腻,以张彬的头脑,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但若不能满足百姓的要求,自己将会是下一个袁得凯,最终命运无非是狼狈离开青州城。

  曹武手下曹刚见他久久没有表示,被黑衣军起哄挑拨的刁民吵得忍无可忍,孤身一人持刀气势汹汹出了郡守府,威胁闹事的百姓道:“他妈的,老子拼死拼活,把你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你们这些升斗小民,就这么报答我家将军的大恩大德?”

  一个精干的汉子大喊:“你们将军在进城前就答应给我们青州百姓补偿,我们这才欢迎你们入城,可你们出尔反尔,和袁得凯有什么区别?现在过河拆桥,竟然来威逼我们,算什么东西?”

  立时群情汹涌,沸沸扬扬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顾及影响,曹刚早砍了几个刁民,以示警戒,不过他还没神经大条到那境界,强忍下心里的怒火,大声喝道:“我们将军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你们急什么急,一个个都乖乖回家等候消息,否则惹毛了我家将军,你们一分钱都得不到!”

  他嗓门极大,在数百人闹腾腾的声音里依旧听得十分清楚,附近的还震得耳膜发疼。

  “哟,大家看看,当初袁得凯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大家还不是一分钱都没见到,现在曹武进了城,就想敷衍我们,哪有这么容易。”

  曹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他的主子曹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郡守府,一言不发的站在卫兵后面,为了保护郡守府,卫兵们全副武装紧张戒备,生怕有暴民没控制住,一冲动就给冲进郡守府,杀了郡守文林事小,惊扰了曹武事大。

  所以曹武低调走出来,没有被人发现,恰好听到了曹刚的一番恐吓言论,顿时怒火中烧,差点自己辛苦得来的青州城就要被毁在他手里了。

  他换上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拨开士兵走出来,阴冷地瞪了曹刚一眼,向闹事的百姓作一鞠躬,道:“诸位乡亲,曹武有礼了。”

  礼多人不怪,闹事的见曹武出面,便暂时住嘴,顿时,郡守府外安静了许多,只有些细碎的耳语声。

  “曹武一心为解救青州父老百姓而来,行程匆忙,在入城前答应因抗击秦贼保卫青州,给遭受损失或者丧失亲人的乡亲一定补偿,但身边不甚宽裕,行军打仗诸位也可以想象,只带了些粮草军需,真金白银如何会随军携带?故请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噪,曹武答应的事一定会尽早兑现,其中怠慢之处,请诸位乡亲见谅!”

  这番话说的诚恳圆滑无比,令人不得不相信,说完后,他瞪着曹刚,令随身侍卫将曹刚拿下,厉声道:“诸位乡亲,曹武治军不严,部下有冲撞之处,实是曹武的过错,诸位放心,曹武绝不轻饶。”

  曹刚在看到曹武阴狠的眼神后,就知不妙,果然,曹武拿他开刀了。

  “曹刚,本将军在入城之初曾和百姓约法三章,其中便有不得威胁恐吓百姓的条令,你身为将军,明知故犯,你说当如何处置?”

  “末将知罪,任凭将军惩罚。”曹刚知道反抗无效,曹武的脾气他最清楚了,如果自己当众违逆他,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知罪,那本将军罚你一百军棍,你服是不服?”

  “服!”曹刚毫无犹豫之色,一口应承下来。

  侍卫当场脱下他的盔甲,按在台阶上,取了军棍就是一顿狠打,血肉飞溅。

  那些普通百姓倒还算了,但混在百姓里的黑衣战士深知军棍的厉害,别说一百军棍了,就是八十军棍,承受力稍差的人极有可能被当场打死。军棍和官府审案时用来恐吓犯人的那些竹板子不同,竹板打的是屁股,而军棍打的则是背脊,有不少人两三棍就把脊梁骨打断了当场死亡的。故一军棍的分量至少抵得十板子,换算下来,一百军棍差不多是一千大板,能顺利挨完不死的,少之又少。

  曹刚很顺利的挺下来了,只不过人已经昏死过去,一脸奇异的红,原本剽悍的一汉子,只能被几个侍卫抬进郡守府里。就算不残疾,也不是短时间能恢复过来的。

  曹武再次向闹事的以及围观的百姓一鞠躬,道:“凡是有违我军与百姓的约定,违反军纪者,我曹武一律不轻饶,请乡亲们多多监督!”

  肇事的黑衣战士无不对他心生佩服,好一招丢车保帅,既减少了百姓对自己的仇视,还顺便将补偿问题延后,可谓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这样的人可以是带自己走向赫赫战功的能将,也可以是令士兵们战战兢兢的噩梦,什么时候得罪他被杀了也说不定。

  一个黑衣士兵潜回去报信后,张彬沉思许久,叹道:“曹武果然不简单。”

  作为一个决战于千里之外的主帅,张彬将青州城的重要性盘算几次,不管是为了中唐还是为了营救外公,青州城都势在必得,如果不趁曹武根基未稳迅速下手,也许就没自己机会了。权衡利弊后,他对古君道:“准备行动。”

  古君得令后,兴冲冲的出去清点兵马,准备执行军师从远方捎来的计策。难得扮演一次如此光荣的角色,不兴奋才不正常。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动员全军了!”一个时辰后,古君回来报告:“士兵们听到将军您要亲自出马,一个个都很兴奋,很有信心。”

  张彬点了点头,问道:“吕昭君那边有何动静?”

  “没动静。”

  “我们这么大的动作,难道她就不知道?”

  “知道的,今天他们一个团长还亲自来问我要发生什么事,我如实告诉他了。”

  “嗯,我知道吕昭君想干什么,你先去作准备,我随后就来。”

  古君出门后,张彬缓缓穿上自己那件黑衣长衫,就像一个浑身冒着书卷气的书呆子,只是他要上的不是考场,而是沙场。

  他一个人低调的从营帐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毫不显眼的剑,最近他特别喜欢用剑。

  从营帐到点将台不到两百米路程,但张彬却走了近十分钟,神情严肃,出现在士兵面前,登上点将台,威严的扫视一遍后,大吼:

  “风!风!风!”

  近万黑衣战士齐声暴吼:“风!风!风!”气壮山河。

  古君目瞪口呆,原以为老大会啰嗦半天,讲一通所谓的道义,没想到就这样解决问题,而且比什么都要来得痛快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