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彬的一次突袭，让宋军刚刚出师就碰了个大钉子，右翼人马被冲得七零八落，哪还像来征战的部队，被征战还差不多。

  作为伐唐的主将，十万军队被人灭了一万多，右翼被冲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传出去不说宋国的脸往哪里放，单说他达王的脸也没地方搁啊！

  他在心里暗暗估量，黑衣军不过四千之众，占据了一个叫范乡的小城市，估计是想靠着这个城市打天下，只要自己率九万之众将范乡拿下，那么在这个强敌环伺的地方，黑衣军估计会被吃得连骨头的不剩的。

  黑衣军很实在，知道达王吃了亏，不会这么好，就这样隐忍下来，丢面子的事情换到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身上，那是无法忍受的罪过。

  达王带着他的九万军队，将范乡城给包围了。

  范乡的城墙上站满了穿着黑衣的战士，一动不动，因为隔得远，宋军只能看清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和手中雪白的刀子。

  达王回头看了看自己军队的阵容，实在相差甚远，不说别的，就人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这些家伙站在那里就跟风中飘絮一样摇摆啊摇摆，与黑衣军相比，就像正规军和民兵预备队的区别。

  宋国两百年没有战事，当兵的早已经习惯了吊儿郎当，十个有九个半是兵痞子，剩下那半个完全是痞子，想改变这种积弱的局面，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问题的，达王并不期盼这些家伙能突发神勇以一敌百，以百敌一他就很满足了。

  范乡这个边界小城，一直都是安宁和平的，就像一块玻璃，经不起战火的摧残，城内百姓惶恐至极，经历了几场战争的他们，就像油锅上的蚂蚁，焦灼得团团转，前几场并不入流的小战争，已经让他们吃够了战争的苦头，现在这个城市的主人，一直貌似十分强大的黑衣军竟然严阵以待，估计城外的敌人，不是小数目或者不是弱者。

  百姓们在城里乱七八糟，起初张彬也没在意，每逢战争来临，那个城市的百姓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这里不同，事情逐渐升级，一直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西边的城门突然打开，吊桥砰的一声，落在对面的护城河岸，扬起厚厚的灰尘，然后是像潮水一样的百姓蜂拥出城，他们已经忘记张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在生与死的关口，他们选择了生，而放弃了所谓的死和大义。

  西面的宋军起初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黑衣军又来一个突然袭击，严阵以待刚想大战一场，定睛一看时，发现出来的哪是黑衣军，根本是些衣衫不整，神情慌张的中唐百姓，他们刚刚缓过气来后，马上变得狰狞了，嗜血的冲动促使他们拔出佩刀，朝着最前面一个中唐百姓砍去，鲜血喷得他一头一脸，腥而温热，刺激得他神经绷紧，大吼一声，继续挥动刀子，大肆杀着。

  后面的宋兵有样学样，一个个发出豺狼般叫声，朝蜂拥的中唐百姓挥动罪恶的刀子，浑身染着鲜血，像来自地域的魔鬼，尽管他们可以说是军队中最差的最低劣的，可是军队中的恶性一个没落下的学会了，比如说欺负平民百姓，比如说杀人。对当兵的来说，杀人是快感，要努力追求。

  西面的宋军至少有一万人，杀戒一开，便不可能轻易停下，后面的欢呼着咆哮着冲进百姓的潮流中，见人就砍，完全丧失了理性，跟嗜血的僵尸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僵尸用的是獠牙，而他们用的是刀。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杀人不见血，宋兵偏偏是最低境界，杀人见血。

  张彬站在城墙上，呵呵的笑着，他对于背叛的愚昧的人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这些愚昧而可笑的人呵。

  萧明站在他的右侧，遥望那些像蚂蚁一样渺小的百姓，还有像魔鬼一样残忍的宋兵，嘴角同样扬起笑容，不过他的神情中还是有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不时望了望下面惊呼惨叫但还是努力的冲着，不肯回头的百姓，长叹息。

  杀戮在继续，没有收敛的痕迹，时间在流逝，没有停住的可能。

  城下堆积着厚厚的尸体，不见一个宋兵，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范乡百姓是彻头彻脑的肉鸡，一只肉鸡如何能和菜刀抗衡呢。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足以和一个小山丘簏美。

  萧明终于有些不忍了，他一直是一个心软的人，所以不适合在幕前，最适合幕后的出谋划策。

  “我有一个好计策。”

  萧明的发话早在张彬的意料之中，如果他不说话那才奇怪了，张彬观看城下血淋淋屠杀时，眼角余光无意看到萧明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如是再三，张彬故意不偏头，和萧明打了这么久交道，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军师有何妙计？”张彬故作不懂，请教道：“但说无妨。”

  萧明整理了词语，道：“将军就不觉得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张彬惊诧道：“暴民冲开城门，城内局面已经失控，只要宋兵将暴民杀完，自然可以顺着城门进来，到时我们优势全失，哪来的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话何解？”

  “只要派一千士兵化装成百姓，出城偷袭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大事定矣！”

  绕来绕去，萧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打算，张彬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笑了笑，其实这个计策他何尝想不到，只是在等萧明亲口说出来罢了。

  “那就按军师说的办，军师去安排吧，我等军师的好消息。”

  张彬用眼神示意木江维，自己转身下城墙。

  待张彬走后，木江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长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

  萧明走过去，微笑道：“木将军，我们准备吧！”

  木江维应声说是，心里暗暗乍舌，张彬越来越有一方君王的气魄了，光是他方才的表现，就让自己如顶着千斤的大石，直到他走后，才好些，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假。

  萧明不理木江维在后面嘀嘀咕咕，走下城墙，他还要布置很多东西。

  一千个人的衣服，说好找也不好找，说不好找也好找，城里百分之六十的人都在逃亡，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扔得满街都是，其中不少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萧明和木江维一商量，直接捡那些衣服穿上了，黑衣战士为了剧情需要，也不嫌弃，捡起就穿。

  作为黑衣战士，把自己的名字和黑衣军的名誉连在一起的他们，早已经不会去嫌弃什么了，为了战争，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对上面迟迟不下达封城或者救援命令的他们早就怨声载道了，现在命令来了，他们还会挑剔吗？

  宋军杀得很爽，吸引来了邻近的一些宋兵看热闹，无限眼红嫉妒，恨自己那边没这么热闹，没这么好的机会大开杀戒，而且是毫无抵抗的杀。

  百姓们跟仓皇的苍蝇似的，东冲西撞的冲了几次，无一例外被宋兵给杀回来了，个别幸运的跑出去了，但被旁边看热闹又眼红的宋兵看到了，像饥饿的狼一般，冲上去给三下五除二，分尸。

  黑衣军终于出场了，宋兵还是留着一丝理智杀人，唯恐黑衣军突然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不防备吧人家突然袭击，担心着戒备着呢，人家偏偏不来了，怄死你。

  理智在杀戮中逐渐迷失，鲜血能淹没一切东西，包括号称高级动物的人类的理智，区分人和动物的界限，理智就这么被淹没了。

  穿得破破烂烂的黑衣军出现在难民的潮流中，因为穿得实在破烂，而且混杂在普通百姓中，宋兵根本不会想到这是黑衣军在使瞒天过海计，自己为了粗心大意，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个宋军高高举起武器，就要砍下来，突然有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来，这种感觉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过，但杀人杀多了，麻木了，他也不在意了，杀人是多么刺激好玩的行当啊。

  这个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一个的难民，眼神里掠过一丝寒光，然后，一抹白色在他眼前晃过，这个宋兵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凉，刺骨的疼痛从那里传来，一直透到心扉，再接着，一道蓬勃的红雾从自己的脖子处喷出来，漂亮而灿烂，他迷茫的眼睛仿佛看到被自己或者战友杀死的普通百姓从地上爬起来，伸出血淋淋的手向自己索命，他吓得想大叫，最终只在断去的咽喉里发出咕碌碌的声音，不甘而恐惧的倒下死去。

  貌似善良的中唐百姓开始放手杀戮，他们都是化装成百姓的黑衣军，将藏在背后或者衣袖，或者提着的，或者背着的行李里面的刀拿出来，狰狞而仇恨的砍杀宋兵，这些残忍而冷血的魔鬼，该为他们的暴虐，为他们的杀戮，为他们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

  黑衣军一向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印证了某位伟人说的，对待朋友像春风般的温暖，对待敌人像秋风扫落叶般残酷。

  宋军感觉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陷入了不知是百姓还是黑衣军的包围圈中，总之脱身不那么容易，外面眼红嫉妒的宋兵依旧在眼红嫉妒，不敢贸然冲进去抢人杀，这些家伙可是达王的直系部队，不想死的完全可以去抢抢试试，相信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们的处境外面根本不清楚。

  黑衣军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暗杀，什么叫暗杀，准确的说就是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们杀死，范乡里跑出来差不多有五万难民，五万是什么概念，就是说堆到一起够一个中等山头那么高大，杀人，尤其是大型战场上面杀人不是简单的一砍一等于一，而是要防备四面八方的危险，还要分神对付一个敌人，杀了这个再去杀另一个。

  黑衣军的报复非常成功，萧明只是略施手段就让残忍的敌人付出血的代价，和专门玩暗杀的黑衣军打，很明显他们还很弱，单兵作战能力和黑衣军没得比，混在难民队伍里杀人的宋兵越来越少，外面的宋军看出不对劲了。

  达王得到消息时，已经无力回天了，黑衣军将能杀的那一万宋兵杀得差不多，那可是自己直系的人马啊，为此他心疼不说，更是怒发冲冠，好你个黑衣军，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

  在这个看似懦弱的中唐里，没想到还能碰到这样的硬角色，达王终于尝到骄傲轻敌的苦果。

  张彬站在城墙上，遥望下面的一幕一幕，这些充满了杀戮血腥的场景，他已经习惯了，几乎每天都要看见人死，见死人比生人还要正常。

  倒在血泊里的百姓死的极为不甘，睁着大大的惊恐的眼睛，鲜血汩汩的在伤口流出来，死状凄惨。

  看到这些，张彬的心里再没了因为背叛而产生的排斥，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己作为城池的主人，有义务为他们收拾埋葬，不自禁，他恍恍惚惚的在记忆的角落，找到和这极为相似的片段，那还是在一年前，在江州城，自己的延误和凌若纤的残忍，杀害了自己的父母。

  杀戮，血腥之气从张彬心里慢慢冒出来，愈来愈浓，愈来愈烈。

  旁边的卫士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张彬的表情，他们看到张彬的脸色逐渐由黄变白，再变红，最后恢复常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变成了红色，仿佛被什么染红了，透露出可怕的杀意。

  呛，一声低沉的龙吟传来，张彬缓缓拔出腰间佩剑，一把很平常却能发出龙吟的剑，剑身也平淡无奇，在太阳光底下不那么耀眼刺目，

  他身旁的士兵有些奇怪，好久没见老大拔剑了，莫非是忍不住，也想活动胫骨不成，事实的确如此，张彬提着剑就下城墙了，一身飘逸的黑衣在风中飘舞，那把看似平凡的宝剑也有些诡异的散发出腾腾杀气。

  他的卫兵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卫安全的，而今老大走了还不赶紧跟上去，渎职可不是好玩的。

  从下城楼到走进敌人队伍中，他都保持着一样的速度，眼神阴冷，几个不知死活的宋兵想阻挡他，却被黑衣战士砍成两半，张彬剑尖斜指地面四十五度，直到接近一个放肆杀人，嘴里发出残暴嘶喉的宋军将领面前，他一身剽悍的肌肉，大体可以比之曹武手下的曹刚，自己手下的刘熊，都是猛将一类。

  至少有十个黑衣战士伤在他手下，至少有五十个普通百姓死在他的刀下，张彬在城墙上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股残暴的杀气从心里冲出来，一直到剑尖。

  他血红的眼睛瞟了张彬一眼，猜出这应该是一个身份不一般的人，当前的局势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自己在奋力杀人，但和难民混在一起的黑衣军让宋兵防不胜防，他的身上也没少被黑衣战士划伤。

  呛……他的刀和张彬的剑撞击到一起，发出凄惨的龙吟，两人的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势均力敌。

  他目光狠狠的瞪着张彬，仿佛想把他吃下去似的。张彬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紧接着一剑刺过去，那家伙似乎早有防备，回刀一挡，这时张彬的空门已露，他恶狠狠一笑，迅速抽回刀，就是一刀砍向张彬的左臂，如果砍实了，历史上将多了一个独臂将军，可惜张彬没给他这个机会，阴阴一笑，在他刀子就要砍中左臂的电光火石的瞬间，将剑插进他的咽喉。

  不可思议。

  再不可思议，自己的咽喉还是被这个穿着黑衣，明目张胆出来的家伙给刺穿了，想喊什么，最终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水咕咚声，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死不瞑目。

  张彬并么有继续杀下去，而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他身边的侍卫小心谨慎的注视周围，惟恐有什么不测，在城内，黑衣军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只要张彬一个命令，随时冲出来和看热闹的宋兵决一死战。

  黑衣军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的敌人没少吃亏，当兵难，当黑衣军的敌人更难，当了黑衣军的敌人还想活命胜利则难上加难。

  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范乡百姓开始开窍的，聪明一点的早就扛着家当准备往回跑，稍微蠢一点的正被黑衣士兵半拉半攥往城里赶，虽然这些家伙蠢是蠢了点，也没什么忠诚度可言，但怎么说是自己的国民，在同一片国土上长大。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他们也懒得去管这么多。

  张彬召过来一个卫兵，将手中的剑交给他，卫兵懂得他的意思，不就是叫自己带剑去把骑兵召出来，大战一场吗？他激动得双手颤抖，像一个孩子得到心爱的宝贝一样拔腿就跑。

  张彬微微一笑，自己当初刚上战场时，何尝不是和他一样，只是血与火促使了自己成熟。

  很快，震天的马蹄声由远至斤，整齐的举着手中一丈长的利矛，矛尖斜指四十五度，像一把锋利而沉默的剑，在不见血之前绝对不张扬。

  骑兵部队是从北城门出来的，西面有许多百姓要进城，恨不得城门大个几倍，哪还能出人。

  北面是宋兵防守比较薄弱的一面，骑兵冲出来，不到十分钟，就将这些宋兵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本来骑兵对于步兵就占有先天优势，何况是黑衣军的骑兵对上宋国的步兵，优上加优，更上一层楼。

  北城门的宋军就是当初被黑衣军打散的右翼部队，对穿着黑衣的人他们已经有些过敏了，安逸的他们哪打过仗，而且是输得这么惨。

  黑衣骑兵将这些苍蝇赶开后，重新整理好阵势，气势汹汹朝西面奔去。

  张彬听到了马蹄声，宋军的将军士兵们会听不到吗？这些看热闹的家伙回头一望，乖乖，后面扬起厚厚的尘土，无数穿着黑色衣服，手持一丈长矛的骑兵正朝自己站着的这里冲来，对这些人，他们都有了深深的畏惧，无可避免。

  骑兵就在他们岔神的瞬间冲到他们的面前，手中长矛对准前排的宋兵，借着马的惯性，矛尖刺透第一个宋兵，然后是他身后的，如串烧烤一样将连排站着的七八个宋兵串起来，如果有人问你一丈有多长？你可以这样回答——一次秒杀八个宋兵的长度。

  当兵就要恪守当兵的本分，千万不能八卦，宋兵这不算八卦的看热闹，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以有备对上无备，以上等马对下等马，孰胜孰负，难道还要想吗？

  不过几次冲杀，站在地上的宋兵像稻草人一般，被黑衣骑兵肆意挑杀，一刺就是三四个，也亏得他们臂力好，一般人哪干得了这么剧烈的体力活，四五个人可是几百斤的重量了，要在几百斤里抽出长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兵也有个把强悍的把黑衣骑兵从马上撤下来，地上肉搏，可地上肉搏他们也不是对手啊，最后还是被屠戮的命运。

  张彬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毕竟这里只有两万多宋兵，废是废点，蚂蚁多了咬人也疼的，在干得差不多了，他下令收兵回城，达王派来的援兵只来得及吃点他们进城的灰尘，不少连背影都没看到。

  吃了大亏的达王并没有选择撤离，他下令谁再吊儿郎当，一律按军律处死，杀无赦。

  此刻，十万伐唐军只剩下不到八万人，而黑衣军损失不过两百。

  黑衣军三番五次的藐视和偷袭，让心高气傲的达王无可奈何，人家实力比自己强，人家本事比自己高，输就输了，怨谁呢？

  张彬在收兵后，也下令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出去迎战，就算是宋兵被人杀了只剩一百人，就等自己出去捡便宜了也不许，对于他的命令，没几个人能理解，但照着做就行了，因为肯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