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起已经站不稳的身体，摘下头盔丢到一边，再一把扯下发网，一头白发瞬间随风飘散，傲然笑道：“老夫纵横天下五十余载，临终前还能参加这样一场大战，是为将者的福分，尔等速去，莫要耽搁。”

  刘招孙牵马过来：“各位莫要耽搁，义父是不会一起走的。”

  曹变蛟紧咬钢牙，铿锵抱拳：“老将军，保重！”

  “老将军，保重！”

  众人拜过刘綎，纷纷上马，曹变蛟和马祥麟为先锋，带着众人冲向后方。

  800步外的八旗本阵中，努尔哈赤用要吃人的凶狠目光望着依旧飘扬的明字旗和明字旗旁边的两道白幡，他不敢相信， 这才短短几年，明军怎么又有这么多敢战士卒？

  尤其是他在曹文诏的骑兵身上，看到了李成梁父子麾下辽东铁骑的影子，他们的装备、战法都与李家父子率领的辽东铁骑无二。

  这让他深感恐惧，辽东又出可一个李成梁、李如松一般的人物，曹文诏必须死。

  他拔出佩刀，喝令左右：“正黄旗，随本汗冲阵，今日若不能全歼明军，本汗便自刎于阵前！”

  说罢，纵马冲阵，岳托等人完全没有阻拦的时间，岳托也拔出佩刀：“所有人全部压下，保护大汗。”

  “杀！”

  “杀啊！”

  倥偬的马蹄声响起，如山如海般两黄旗将士追随努尔哈赤的背影，涌向明军最后的防御圈。

  纵然将士浴血，终究挡不住女真人的人海，刘綎手持明字旗，苍老的身影站的笔直，随着最后一名明军士兵死在他面前，大批手持长矛的正黄旗人将他包围，用谨慎、畏惧的目光盯着刘綎。

  这时，努尔哈赤纵马来到刘綎十步之外，居高临下的盯着刘綎，用汉语道：“放下武器，我保你不死。”

  刘綎扫了眼周围的枪矛如林，又望向努尔哈赤，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持旗的左臂用力将战旗插在地上，不顾右肩的伤口开裂，双手握住雁翎刀，发出这一生最壮烈的吼声：“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刘綎一动，周围的女真人齐刷刷的刺出长矛，十几杆长矛顷刻间将他捅成刺猬。

  刘綎的瞳孔逐渐暗淡，望向努尔哈赤的脸上依旧带着嘲弄的笑，双臂垂下，战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女真人们收回长矛，刘綎倒在明字旗身边。

  刘綎倒下了，努尔哈赤知道自己赢了，尽管只是暂时的，但他却并不感到庆幸。

  他盯着刘綎的脸，喘息声愈加沉重，仰头长啸： “啊！！！”

  忽然，一口鲜血喷出，从马上倒栽下来。

  努尔哈赤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岳托、赖慕布等人都守在营帐里，守夜的赖慕布见他醒了，大喜道；“父汗您终于醒了。”

  努尔哈赤观察了一下四周，他现在是在明军的帐篷里，帐内燃着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锅，隐约间还能闻到肉粥的香味。

  他强撑着身体要坐起来，稍微一动，胸口就钻心的疼。

  但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我军，情况如何了？”

  赖慕布眸光一黯：“父汗，白日一战，我军惨胜啊，战死者超过24000人，其中蒙古人占了一半，有好几个蒙古牛录已经萌生退意，等天亮再点兵，不知又要走多少人。”

  如此大的伤亡，是努尔哈赤也难以承受的，他痛苦的合上双眼：“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父汗，我军从明军身上得到了不少粮食，节省食用的话，够再吃两天的。”

  “两天。”

  “嗯。”

  只有两天时间给他使用，努尔哈赤抬起手：“去，把地图拿来。”

  “父汗还是先休息吧，大军经历一场血战，也应休息一日，不急于这一时。”

  “把图拿来！”努尔哈赤加重语气，让岳托等人也醒了，众人都围了过来。

  努尔哈赤没理他们，目光锁定在地图上，他终于击溃了一路明军，明军与八旗军几乎达到了1:1，接下来还有三路明军，两天之内，最多三天，他必须再击溃一路明军。

  曹文诏的骑兵分散在各处，牵制他们兵力，曹文诏跑了之后，三五日内无法集结大军再来攻他，可以先放放。

  接下来就是西边熊廷弼的辽军和东边傅宗龙的朝鲜兵马，熊廷弼在辽地练兵数年，麾下满桂、祖大寿、张盘等人都不庸才。

  不少将士都跟女真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比如大将张盘，他全家老小死在女真人刀下，支撑他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报仇。

  要让他上阵杀敌，他必然玩命死战。

  努尔哈赤首先排除了辽军一路，那唯一的选择就是傅宗龙的朝鲜兵马了，他听说傅宗龙的军队里有不少朝鲜人，朝鲜人能打仗么？

  努尔哈赤心里一松，顿时下定决心，手指在图上一点：“明日休整半日，午后东进，与傅宗龙决战。”

  他刚做出决定，就听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镶白旗人手持军情令牌快步跑进来，单膝跪在努尔哈赤榻前打了个千儿；“大汗，多尔衮台吉派小的飞马传令，明军出现在国都城下，人数不下万人，皆打卢字旗号，台吉大人请您调拨兵马，回援国都。”

  “什么？”

  努尔哈赤不顾胸口痛楚，激动的跳下床，一把攥住信使的衣领：“你说清楚了，哪里来的上万明军？”

  “小的也不知道，但的确有上万明军啊，还都是步兵，对了大汗，那些明军每人都赶着一头非牛非马的木头疙瘩，他们骑在那畜生，走的比马车还快。”

  “一派胡言。”

  努尔哈赤推开他，重新思索眼下形势，多尔衮作为他最聪明的儿子，除非必要，不然他不会派人求援的。

  一旦分兵，这就让他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了，努尔哈赤迟疑片刻，吩咐赖慕布：“明日，你带5个牛录回援都城，进了城，如何防守你听老十四吩咐就行了。”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