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之夜。

  苏州南苑。

  楚亦宸冒着大雪从苏府参加了宴席回来，虽然苏信一再挽留，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守岁，可楚亦宸坚持要回南苑。

  苏信知道南苑里有他娘小时候的回忆，也就不再强迫。

  南苑里的奴才在主院的院子里燃上了柴火，又把各个院子里点上了油灯和炭盆，这一晚上，所有院子里的灯火都不可熄灭。

  琴瑟阁里照样灯火通明。

  南苑里不同于其他府邸，丝毫没有张灯结彩过年节的氛围，仅有的灯火也不过是应着习俗给点上了。

  苑里的奴才和婢女也都是小心翼翼，都没有年节时该有的欢喜。

  楚亦宸沉着一张脸回到南苑，其他人亦不敢说笑谈论。

  入了夜，楚亦宸从主院一路走到琴瑟阁，又从琴瑟阁去了陆晚晚偷跑出南苑的那间偏院，最后落在了花园的空地上。

  苏州连日大雪，此刻雪倒是停了。

  花园里，大片大片的白，尽管天黑竟然也分辨得出立在那里的凉亭。

  楚亦宸就站在上次他看到陆晚晚跟婢女打雪仗的地方，不说话也不动。

  跟在后面的西山和空青两人也都有些心疼。

  以前的主子虽然孤高冷傲，可从来没有过这般失落的模样，全都是因为那个陆晚晚！

  两人心中都懂却不敢言语，今日在苏府。

  他们两人站在楚亦宸身后伺候，听得真真切切，苏府老爷再一次提醒了楚亦宸与徐萍萍之间的婚约。

  这一次，楚亦宸并没有出言拒绝，只是沉默以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连日来，他们在苏州得到上京城的传信。

  如今朝堂局势越发鲜明，虽然楚亦宸蛰伏多年，在上京也有一些自己的势力，可楚墨轩这一两年早已坐稳了太子之位，若是主子想要抗争那便是以卵击石。

  若是顺从了这命运，可主子又怎么会甘心？

  楚亦宸心里的纠结与痛苦，他们知道却不能感同身受。

  而此刻的楚亦宸内心只觉得凄凉，没有遇到她之前，或是顺从或是反抗，对他来说并无差别，培养那些势力也只不过是想保他自己能够偏安一隅，做到她母妃临终前的嘱托。

  活着就好！

  可遇到了她，看到她为了未来那么多不确定的事努力、拼命，明明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本该在闺阁里做一个千金小姐，却生生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她自己手中。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吸引楚亦宸那颗沉寂的心。

  可若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亦或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他便可义无反顾地去追寻那一道光。

  只是他不行，他稍有差池就会落入那些人的陷阱之中。

  驻足良久，楚亦宸收回目光，沉着脸在掠过空青和西山之时，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

  “明日将琴瑟阁封起来。”

  话音一落，西山和空青两人同时一愣，而楚亦宸早已踏着积雪离开了。

  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交流后，才知道对方听到的跟自己听到的确实一样。

  主子却是想把琴瑟阁关闭！

  赶紧跟上楚亦宸的脚步，两人心中不安起来！

  而此时的陆府，早已沉浸在年节守岁的氛围里。

  虽然陆府大门紧闭，府内却一片喧闹，府中的九个人都在正厅里。

  正厅大门敞开着，大门外的院子里柴火熊熊燃烧，正厅里也燃上了不少炭盆，四周都很暖，一向怕冷的陆晚晚都脱了斗篷，跟府里的人嬉笑玩闹。

  有打马吊的、有玩骰子的、有在一旁给大家做吃的的，大家一直闹到天微微泛白没了劲，坐在炭火边，烤着火，聊着天。

  陆晚晚晚上喝了些酒，打完了马吊就坐在正厅门槛那里，看着大门。

  院中的柴火仍旧烧得旺盛，火光映照在陆晚晚的脸上，衬得她的皮肤都有些透明了，少女细小的绒毛根根清楚。

  突然，天空落起了雪。

  上京已经好几日没有下雪了，积雪早已融化干净，如今大雪在落下，触到火光便立刻雾气和水汽。

  陆晚晚望着雪，嘴角带着笑，突然熊熊的火光里好像有些画面。

  楚亦宸在大雪天抱着陆晚晚回到琴瑟阁！

  陆晚晚刹那间脸红得可怕，心跳也止不住的加速，她猛地站起身！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转头冲进正厅，正吃着红薯片的小桃见陆晚晚脸色红得厉害，问道。

  “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这么红的厉害？”

  吴妈妈是过来人，见陆晚晚一副慌张的样子，笑着打趣。

  “小姐是想到了哪个人吧？”

  陆晚晚被戳中了心思，赶紧摆手解释。

  “我哪有，刚刚在哪里烤火，烤红了。”

  说着就端起一碗牛乳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冰冰凉凉的东西入了喉咙，瞬间陆晚晚不那么燥热了。

  赶紧清理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又跟府里的人玩起了骰子。

  守岁结束，陆晚晚已然困得厉害，连连打哈欠。

  几位妈妈收拾正厅里的东西，护卫们则是去各个院子把燃尽的柴火盆收起来，毕竟这种东西处理不得当很有可能会走水。

  小桃赶紧扶着陆晚晚去休息。

  铺好床，按照陆晚晚的吩咐准备了暖水炉，陆晚晚一躺到床上，暖意袭来，也顾不得说什么就沉沉睡去。

  今儿是正月初一。

  昨夜虽然下了些雪，可是雪很快就停了，天亮之时，冬日的太阳已然升起。

  今日皇宫中热闹不已，文武百官皆穿朝服戴官帽列班，以此来恭候各州使官入朝献贡、各国使臣来贺年献贡。

  大街上亦是热闹的不行。

  其实年节之时已经有不少各国使臣进入了上京，只是没有正式贺年，他们也不会在上京城内随意走动。

  而近日各个国家的使臣从不同的住处，盛装出行，齐齐进入皇宫。

  一时间，皇城主街两边的百姓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昨夜虽然都守岁，可难得的年节，也只有像陆晚晚这般从未完整守夜的人才会想要睡一觉，其他人还都精神抖擞的看热闹呢。

  人群中也都议论纷纷。

  “听说往年咱们的皇上给各国设宴之时，总有人吃不惯我们天武的美食，今年咱们天武新奇的美食可是层出不穷，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回面子来。”

  “嗨，你说的那也是咱们民间的万味阁，那跟皇上设宴又有何关系？”

  “说不好，皇帝真会请万味阁的厨子去给那些番邦好好做一顿美食，也让那些番邦开开眼界，看看咱们天武国美食的奇特之处。”

  说到这里，那些百姓纷纷都笑起来，他们也不曾想这些随口胡诌的事儿竟然真的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