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冽想看那马鞍，林妻却不敢让他看，两人正在门外僵持不下时，钟云出来了。

  “你最好进去看看。”他的脸色瞧起来不大好看，“伯母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林冽听到这话时呆了一会儿，而后才反应过来钟云话里的“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僵白，大步冲过去扯过钟云的前襟，举起的拳头攥得死紧，“你什么意思？！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厉声责问。

  此时的林冽早就顾不上什么少主下属之分，他现在只想知道刚刚在屋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母亲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她明明已经快好了，大夫前几天才来看过，说她再修养不久就能下床活动了。怎么你一来她就撑不住了？！你这个扫把星！”

  林妻跑过来想要拉开两人，却被林冽甩手推到一边。林冽死死地盯着钟云，仿佛要从他眼神里抠也要抠出个理由。

  然而钟云的双眸依旧古井无波，他任由林冽攥着他的衣领，举止却依旧从容，他语气平淡道：“你最好先进去看看，时间不等人。其他的事情我之后会给你解释。”

  林妻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早就进了屋去，此时她正从屋里出来，着急地向林冽喊道：“阿冽，你先进来，娘有话要对你说。”

  林冽还恨恨地扯着钟云的衣领不肯放手，但看见妻子着急的模样，他知道见母亲最后一面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他松开钟云，凶狠地把他推开，“别想着跑，”他威胁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穷其一生也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报仇。”

  而钟云却依旧冷淡，他后退一步稳住身子，就开始低头细细整理衣冠，抚平前襟上刚刚被林冽攥出来的印子，对林冽的威胁恍若未闻。

  林冽见他没有想跑的打算，先进了屋去看自家母亲。

  钟云在外边等了许久，他倚着马匹望着天空，看晚霞的余光渐渐从地平线沉下去，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马鞍上面的纹理，黑眸中是无尽的深沉。

  “还是不行吗……”他喃喃自语，片刻之后，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凄怆的哭声，他看了看天色，苦笑着扬起嘴角，“我本以为做了这么多，至少也能改变点什么，可到头来却终归是‘成事在天’……”

  他听见身后屋子的门被推开，回头，不出意料地看见林冽红着眼睛出来。

  “伯母跟你说了多少？”他温声询问林冽。

  林冽回答：“全部，塞北的事情，”他顿了顿，然后伸出右手在钟云面前摊开，上面赫然躺着一枚玉佩，“还有楚家的事。”

  林冽的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们此时已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站在乌木大门门口，沈长陵有些不满的皱眉，抱怨道：“你就不能把故事说完再进去吗？”他的左手手随意地把玩着马鞭，一点也没有打算动弹的意思，一副不听完故事就不下去敲门的架势，“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你这样吊我胃口干嘛，像个说书先生似的……”

  他状似无意的随口抱怨，心里却在暗暗期待着林冽开口，继续把故事讲完。林冽回忆里的那些事情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这般又牵扯到了楚家和月闲楼，江湖三大门派里面涉及到两个，林家听起来还都和它们关系匪浅，若是让这个意外浮现出来的线索在他眼前断掉，这怕是比杀了沈长陵他自己还让他难受。

  不过林冽却不吃他这一套，他看着低声抱怨的沈长陵笑了笑，道：“故事以后还可以再说，现在先办正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道，“而且，你也不一定会想知道那个结局。”

  “你若是不说，又怎么会是知道我不想听那个结局呢？”沈长陵反问，他希望能借此激林冽再多说出一点信息，“听故事都喜欢听到结局，不是吗？”

  林冽笑着摇摇头，只是这次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你现在还不懂，你以后会懂的。”

  沈长陵还没来得及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乌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各位，请进来吧，于大人在里面已经等很久了。”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然后一个提着灯笼的粉衣侍女款款而来，“宋小姐住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小姐跟奴家走吧。”她冲还坐在马车里面的宋琬轻行一礼，便候在一旁等她下来。

  宋琬没预料到是这种情况，有些无措。沈长陵刚想解释宋琬是与他们一起来的同伴，却被林冽轻推阻止。

  “宋小姐辛苦了，时间不早了，你就先去休息吧。”林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并递给宋琬一个严肃的眼神，让她听从安排。

  宋琬意会，虽然被排除在外让她有些不爽，但林冽的眼神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几番权衡之下，她选择相信林冽。

  “麻烦了。”她左手拎起裙摆，右手搭上侍女伸过来搀扶的手，像一个真正的大家小姐那样踏下了马车。然后向黑暗中只能隐隐看见身形的那位老人轻行一礼，又向沈长陵两人颔首，“宋琬先行告退。”礼节和语气都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

  沈长陵与林冽也配合着她的表演。直到宋琬和侍女两人提着灯笼远去以后，那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开口，“两位随我来吧，于大人在花厅那里等着两位。”

  随着话音落下，沈长陵看见那模糊的身影动了几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人真的是来带路的吗？沈长陵心里纳罕。在京城也好，在扬州也罢，各家大院王府他都去过，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把既没带灯笼，还把客人直接扔在后面的下人。

  他疑惑的看向林冽，而林冽却似乎对这种情景早已习以为常。他冲前方摆摆头，示意沈长陵跟上，自己也轻车熟路的走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