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会是一位明主。”

  “殿下若觉得愧疚的话，就请继续查下去，让这件事真相大白吧。”

  “我不是圣人，没办法区分善恶，但我知道，只要触犯了律法，就必须受到惩罚。”

  ……

  沈长陵又做了噩梦。

  挣扎着睁开眼睛，屋里光线昏暗，只看得清半米外的桌子和漏着光的门缝，沈长陵盯着房梁发呆了半天，才确认自己已经走出了梦境，身处现实。

  门外有人敲门，“扣扣”的声音终于让沈长陵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进来。”他说道。

  门外人依言推门进来。木门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因为受潮还是腐朽，有些变形了。门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听得人牙根发痒。冷风和潮气顺着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屋里的温度瞬间又下降了许多。

  沈长陵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臂，撑着坐起身子。他已认出那熟悉的身形，他知道来人是谁。

  “李远。”他喊出那人的名字。

  那人走到缺了角的桌子边，从袖笼里摸出两块火石，熟练的打出火花去点灯。因为连天的阴雨，油里泡着的灯芯有些发潮，那人打了好几次火，第五次才把灯芯点着。

  荧荧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也照亮了李远带着疲惫的脸。两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就这样相对坐着，他们一时竟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沈长陵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这个人过。

  他理应恨他的，他想。他害死了他的部下和朋友，他害死了侯斌，害死了彭县令，近十年来死于水患的百姓的命也可以算在他头上，他还差点害死了宋琬，最后害得他被父皇剥夺封号召回京城，当了整整三年那些达官贵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梦里那些人的话语还在他耳边萦绕不散，过去的一幕幕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他应该恨他的，恨到把他千刀万剐、剥皮拆骨，以此都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可是看着眼前头发斑白、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竟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当初刻在心里的那个“恨”字。

  “你忙了那么久也累了，过来休息会儿吧，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最后竟说出了句算得上是关心的话。

  沈长陵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或者说不是现在，这几天来一直都是。

  一方面，他觉得李远勾结楚家，欺瞒朝廷，罔顾百姓生死，疯狂收揽钱财，是个贪官，是个奸臣。不仅如此，还为掩盖事实滥杀无辜，还不知直接还是间接的害死了忠心于他的老管家和双瑞，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属下和朋友，还害得宋琬重伤，若不是皇兄出手，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满脸执着的跟他谈“正义”的小捕快了。

  而另一方面，这几日来，是李远的计策帮助他解决了扬州断粮的困境，即使是在他病倒以后，李远还独自强撑着与那些商旅谈判周旋，最终说服他们将仓库里的存米拿出来，全数用于施粥济民。

  也是李远领着他四处安抚百姓，召集医馆的大夫们四处抽检，预防瘟疫……对比之前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现在的扬州城和周围的确井然有序了多。

  可他明明应该是个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