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以前是在哪里听过“民意如水”这句话，如今的沈长陵只觉得，当初说出这句话的前辈着实是明智极了。

  洪水淹没了大半个扬州地区，扬州城因为地势偏高，在此次灾祸中幸免于难。

  但是躲得过天灾，却躲不过人祸。

  因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以及官府的不作为，受灾百姓的怨气和忍耐在洪水爆发的第七日时达到了顶峰。逃荒的人流越过了洪水，以更凶猛的势潮涌向了还未受灾的地段。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知府府衙的所在地，扬州的中心——扬州城。

  沈长陵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用上从江南知府那里借来的官兵。

  家破人亡引发的怒火是令人恐惧的，而更难以想象的是这帮愤怒的人遇到了未曾受灾的人群。

  扬州城霎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愤怒的灾民在城里冲撞着，劫掠着，发泄着他们对于不公的怒火。他们自发的汇成了一股股人流，在大街上游行示威。移动的队伍不断壮大，其中还有扬州城里的居民在陆陆续续的加入。

  江南的士兵们不愿意挥动武器，因为面前这些人也是同他们一样的出身。出于职责，他们只愿意护送沈长陵一行前往江南。

  然而沈长陵拒绝了。

  “你们带他们出去。”知府府衙里，他指了指宋琬和沈长风手下的人，还有那群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官员。“如果有愿意的，可以留下来，我需要大概三百人，随我赈灾。”他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知府外面，四面八方的游行队伍在府衙门口汇成人群，群情激奋。他们的手里拿着锄头、铁锹，以及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工具，甚至还有人挥着锅铲和鸡毛掸。他们没有叫骂，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用愤恨的眼神凌迟着里面走出来的人。

  “对不起。”这是沈长陵见到这些人时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他向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时，有人认出了他，人群里发生了些许骚动。

  住在扬州城里的百姓大都认得这个人——他是三年前以静王的名号被封到他们这里的那个少年。

  当时这个少年与他们的前任知府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丑闻闹得扬州全境皆知。后来李远大人被调走，他们私下里还在嘀咕，就是这个少年受了委屈，回去向他的父皇告状，才害得他们失去了最好的父母官。

  可是如今三年不见，当初轻狂自傲的少年变成了神色疲惫的青年。不知为何，看着面前鞠躬这人，人们竟再也骂不出话来。

  “知府已负罪而逃，扬州全境有难，百姓受苦，身为皇家子弟，我责无旁贷。”沈长陵沉声道，“我沈长陵在此向诸位谢罪，并愿一力担下治理扬州之责。”

  “此时此况，长陵已不求谅解。但诸位若还愿信我，长陵便愿以命相保，与诸位共同进退，共抗天灾。”黑压压的人群前，沈长陵站在台阶上，挺直的身影宛如一尊磐石。

  有老人眼睛不好，恍恍惚惚中在知府门口看见了位故人。

  “王爷……”轻轻的一声，不知道是在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