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苑的欢声笑语，隔着院子都能听见。

  当穆然和穆菲站在众人眼里时，大家的表情与刚才温玄的不相上下。

  虽然穆菲闪亮全场，可是太子的目光全在穆然身上，这不是赞美，而是惊讶，失望......

  苏谦的表情淡淡，无惊无喜，目光也在穆然身上，偶尔撇一眼穆菲。

  老夫人这把年纪，谁脸上的情绪只要过一眼，她便能顺藤摸瓜，探清对方的心思。

  她的眼里也有些失望，不是对穆然，而是对太子。

  眼前两个如花的女孩儿虽然都是孙女，但是地位不同，她眉头一皱，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穆菲，她身上的衣服，明明是老夫人亲自为穆然选的，为什么会穿在她身上？她为什么能来这里？

  “菲姐儿为何会在这里？”这句话声音冷漠，穆菲听了心惊胆跳。

  她看了一眼穆然，穆然会意：“啊奶！”

  穆菲悬在嗓子口的心终于放下来，有什么事这个傻子会替她挡着。让穆然背锅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菲姐姐打扮的这么好看，早早就等在我的院外，我想她肯定特别想见太子表哥还有六表哥，所以我就答应她的请求带她来了。”穆然撅起小嘴，粉面桃红，眯起的眼睛，很可爱。

  她傻里傻气，说起话来诚恳无比。

  穆菲傻眼，转脸呆呆地看着她，“然然，不是你....”

  “姐姐着实好看，太子表哥和六表哥一定会喜欢的。”穆然笑嘻嘻。

  穆菲有口难辩，脸刷的一下红起来，“祖母，不是的，是然然让我陪她一起的。不信您问梨心。”

  梨心有些为难，实话实说，“奴婢去的时候看见菲小姐打扮惊艳来了抒芳斋，并没有听见然小姐邀请菲小姐！”

  穆菲脸色瞬息万变。

  “然然现在情况特殊，即便她让你来，你也应该懂得分寸。”老夫人看了一眼两位贵客，面上有些难堪。

  穆菲一语梗塞，憋了半天哽咽道：“祖母教训的是。”

  穆然拉着穆菲对穆老夫人道：“阿奶你不要责怪姐姐了，她也是因为太仰慕太子表哥才会来的。”

  苏黎的脸差点绿了，堂堂一个太子，这样被人惦记吗？还是一个庶出的女儿。

  老夫人一看穆菲，嫌弃道：“有贵客在，你动不动哭给谁看？”

  穆菲瞬间收起眼泪，低头缠着帕子，退到一边。

  “你们两个也是，不好生伺候，任由她胡来，看看衣服怎么穿的？”老夫人看了一眼含烟和君歌。

  含烟没说话，君歌性子直，她没有接住老夫人的话，而是巧妙地将焦点甩给穆菲，“昨日小姐本来要穿那件冰蓝色的，可菲小姐说小姐穿粉色的好看，小姐一直很信任她，所以，所以.....”

  全场呆傻，这穆菲还真是戏多，苏黎已经黑脸，苏谦笑道：“然妹妹在三哥眼里穿什么都好看的。”

  “可是太子殿下讨厌粉色，人尽皆知。”温玄不合时宜接句，他站在穆然身后，面无表情，“这难免会让人以为某些人恶意怂恿七妹妹。”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穆乔见温玄这样落井下石，心中担忧穆菲吃亏，急忙挖苦温玄。

  温玄不说话，他今日确实没有说话的份，老祖宗开恩，让他来见见世面，多接触接触人。他不能失了分寸。

  “你闭嘴，”老夫人叹口气，跟两位侄孙投来遗憾的目光，让他们看笑话了。

  苏谦报以微笑，而苏黎勉强挤出笑容，“一家人，都别站着了。”

  刚才的一出戏到此为止，下一出拉开帷幕。

  老夫人阴郁的脸，转而温和，朝穆然招手，“然然，快来阿奶这里。”

  穆然扭头晃脑，经过穆乔时，他悄然伸出一只脚。

  哼？想害本小姐？穆然假装没看见，故意被他绊住，整个人往前一冲。温玄速度极快，依旧没能拉住穆然。

  都以为她会摔个狗啃泥，谁知她一个旋转双手一划，整个人趴向不远处的苏黎。

  此时苏黎刚刚端起杯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来不及做出反应，连人带椅子一起朝后翻去，茶杯磕在他脸上，让人看了都疼。

  苏黎的脸猛然红了起来，茶杯磕过的地方微微肿起，茶叶黏的满脸都是。他又惊又狼狈，更糟糕的是，一睁开眼看见穆然的口水滴在他脸上，这个视觉看人本来很丑很诡异，再加上穆然这个表情，他瞬间恶心不已，猛地推开她爬起来。

  众人惊呆了，而穆然却傻笑，实际上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笑的停不下来。

  老夫人心疼不已来到跟前，命人赶紧请大夫，又亲自取来帕子为苏黎擦去脸上的渣滓。一边处理一边责怪穆然不小心，让她给太子道歉。

  而穆乔吓傻了，他瑟瑟发抖。

  太子的脸上刚刚擦干净，也没顾老夫人的面子，拍拍自己的衣服，招呼都没打就要走，刚刚傻愣愣的穆然，这会才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求他别走。

  苏黎面无表情抽出衣袖，大踏步出门去了。老夫人丢了个眼神给穆星，他起身急忙跟了出去，这要不解释一下，怕是要生出嫌隙。

  苏谦一边跟老夫人解释，并约改日再来，一边与苏筱追着苏黎出门。

  好好的拜访，结果弄的乌烟瘴气，老夫人很是无奈，她预感到不好。

  看见老夫人心情不畅，穆然乖巧地上前抱住她，“阿奶，刚才是乔哥哥挡了我，我才扑到太子表哥身上的。”她委屈巴巴，眼里还含着泪光。

  确实是因为穆乔坏了心思，但是他只想让穆然出丑，并没有想到，她摔个跤竟然能摔出花样，旋转几圈，扑到距离遥远的太子身上？她到底怎么做到的，穆乔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穆然刚说完，梨心接句，说她也看到了，不仅仅是她，对面的几个婢女都看见了，确实是穆乔伸腿才导致事情的发生。

  穆乔猛然跪下来，“祖母，不是，不，是我不小心伸腿，孙儿该死。”

  老夫人看了一眼穆乔，深深呼出一口气，“你们姐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晚点叫你娘来。现在给我滚。”

  穆菲咬唇，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可以惊艳全场，撩动人心的，为何弄成这样，搞得她颜面尽失？

  她眼底含泪，朝老夫人福身离开。

  见穆菲走了，穆乔也跟着出了门。

  穆然看了一眼穆乔，心想真是兄妹情深啊！希望你们自身难保时还能这样兄妹情深！

  这么一折腾，老夫人也乏累了，此时厅内只剩下温玄。

  老夫人一把搂过穆然，眼里都是哀愁，苏黎八成是要退婚了。她的然然以后该怎么办，这傻里傻气的，等她这个老婆子两腿一登，这娃就彻底没了依靠，迟早要给二房吃了。

  “阿奶，对不起。”穆然看见她眼里的担忧，乖巧地抱着她，细声细语。

  老夫人捋一捋她额前的碎发，“罢了，本就是纸包不住火。听天由命吧。”

  “阿奶不要担心，我以后听话。”穆然安慰，一双眼睛恢复纯澈。

  老夫人点点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站姿笔挺的温玄，“玄哥儿过来坐。”

  刚才摔倒时，唯有温玄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表面露出的惊恐，让老夫人很满意。这是自然而然由心露出的感情。

  虽然穆然处处捉弄他，就是现在还不忘记将人要过去给她欺负，他依旧没有怀恨在心，这孩子良心倒是像他们家的种。

  一个人在危急时刻做出的第一反应，也就是所谓的本能反应，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

  温玄不卑不亢，走过来道：“南宸站着就行。”

  “然然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亲兄弟姐妹，你要好好爱护她。”

  温玄看了一眼老夫人怀里的小人，面色淡淡道：“祖母放心，她是我妹妹，我定会好好爱护。”

  “这孩子从前骄纵，耳根子软，你看被人唆使的，今日这般荒唐的举动，都能做出来，将来遇见外人暗害还不自知，可怎么办？”

  温玄又瞧了一眼穆然红彤彤的小脸，咽了咽口水道：“祖母放心，我保证，然然会好的。”

  本来缩在穆老夫人怀里一动不动的穆然，此刻却有些惊讶，保证？温玄为什么有勇气说保证她会好？这个男人前世说一不二，从不说没有谱的话。

  祖孙三人随意说了些话，穆然自从人都走后，便一直附在老夫人怀里，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一点温玄有些奇怪。她刚刚傻里傻气的眼神，已经清透无比，嘴角时不时出戏的口水，也干干净净。

  “我也乏了，你们兄妹回去吧。”

  穆然从她怀里爬起来，照着老夫人的脸吧嗒一声，“阿奶喜欢太子表哥吗？”

  这句话问的突然，老夫人诧异，“喜欢啊！”

  穆然噘嘴，眼睛眨了眨，“为什么喜欢？”

  “因为然然喜欢！”

  是啊，只要穆然喜欢的，阿奶便喜欢。

  从前她喜欢苏黎，是因为小时候苏黎来穆府，大家在后山林园里玩躲猫猫，穆然不知道被谁藏进废弃的石洞里出不来。

  穆府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人，最后就如那日一样，迷迷糊糊被人背回来，那夜下很大的雨，当时她身上滚烫滚烫，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内心的恐惧顿时一扫而光。

  为了安慰她，他一边走一边哼着曲子……

  再醒来时，看见苏黎立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她便认定苏黎是她天定的良人！

  几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那个旋律，后来多次想让苏黎唱给她听，可苏黎怎么也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