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却被李治用力将手中的鸡腿打落。

  武照不禁一怔。

  陈硕贞在旁看见，更是睖睁了一瞬。

  只见武照回过神来，淡淡问道：“皇上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

  李治眸光幽冷，抬眸看向武照，问道：“此次我等离宫一路乔装，行动路线恶业如此隐蔽，这些反贼竟早已埋伏在此，分明是有人暗中给她们通风报信！”

  武照眸光微微一暗，冷眸看向李治，问道：“皇上的是怀疑我？”

  李治眉头轻蹙，终究是没有回答武照，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武照唇角扬起一抹苦涩，轻笑道：“倘若是我向阿贞通风报信，之前在马车上，何须还要替皇上挡下一剑？皇上居然不信我？”

  李治眸光闪闪，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沉吟了一瞬，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把头扭到了一旁。

  陈硕贞用力咽下口中的鸡肉，蹙眉不耐地说道：“我说武照，亏你还肯为了这个男人挡剑，可是人家，压根儿都不信你。若是换了公子，定不会这么对你吧？”

  李治斜睨了陈硕贞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怨怼。

  又是杨煦！

  是啊，杨煦……

  那是一道横在他和武照之间，永远都没有办法跨越的鸿沟！

  “朕自然没有办法跟杨煦比。你为了杨煦可以连命都不要。而她……”李治目光看向武照，眸中划过一抹黯然之色，“……终究是无法忘记杨煦。无论朕作再多的努力，终究是不能取代杨煦在他心中的位置。”

  武照美眸微闪，淡淡地听李治说完，却终究一言不发，转身往只在一旁坐着，一声不发。

  李治见武照神色不豫，便知自己言语冒失而令她心生不快，心里虽然隐隐有些后悔，但又有些怄气，便也一样不发，只坐在山壁处生着闷气。

  一时间，整个山洞安静得只听得见干柴在烈火中跳动的声音。

  陈硕贞将另一只鸡腿掰下来，递到武照跟前，道：“快吃吧。”

  武照抬眸看了陈硕贞一眼，轻轻摇头，道：“我不想吃。你吃吧。”

  李治偷睨了武照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眸光微闪，看向落在地上的鸡腿，越发后悔自己之前的莽撞。

  可碍于陈硕贞在此，李治只得蹙眉向陈硕贞道：“你抓了朕，究竟意欲何为？”

  陈硕贞听了李治的话，不禁柳眉倒蹙，用力将手中的吃剩下的鸡骨架子扔到山壁角落，蓦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我自然是想杀了你，替公子报仇！”

  武照听了陈硕贞的话，不禁一怔。

  正要开口，只听陈硕贞继续说道：“不过，公子的霸业，还须我替他完成！杀了你，公子也不会复活，倒是用你的性命，换取社稷江山更好！”

  李治闻言，眸光微闪，不禁问道：“杨煦的霸业？究竟，杨煦是什么人？”

  陈硕贞冷呵一声，轻蔑说道：“你倒还不笨嘛？我不妨告诉你吧，我家公子，乃是隋恭帝之子！公子一身，都是在为光复隋朝江山而努力，直到遇到了她……”

  目光转落在武照的脸上，眼神带着几分怨怼和嫉妒。

  李治看向武照，沉声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杨煦的身份？是吗？”

  武照眸光微闪，一直竟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李治逼问的眼神，武照终是忍不住向陈硕贞道：“阿贞，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聊聊吗？”

  陈硕贞冷眸微微一愣，只道：“随便。”

  看着陈硕贞踱步走出山洞，武照这才扭头看向李治，低低说道：“不错！当初杨煦的确告诉过我他的身份，但他最终愿意为了我放弃复国，答应跟我远走天涯……”

  “你跟朕说这些，是想证明什么？”李治冷声将武照打算，声音说不出的冷漠。

  武照微微一愣。

  只见李治扭头看向她，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你是想告诉朕，朕不及杨煦对你十分之一？还是想提醒朕，当初你和杨煦打算远走高飞，是朕自私想要把你留在身边，而害死了杨煦？”

  武照睖睁地望着李治，本想摇头解释，可如鲠在喉，自尊压得她说不出话来。

  李治望着武照的眼睛，心口隐隐作痛，终究是背过身去，道：“如今朕已是陈硕贞的阶下之囚，你也勿须再面对朕惺惺作态了……”

  武照怒不可遏，冲到李治跟前，抬眸望着李治，控诉地道：“难道你一直认为我在你跟前，是在惺惺作态，故意讨好吗？”

  李治垂眸望着武照，抿唇冷笑道：“你自然不是！面对朕，你何须刻意讨好？只怪朕一直太天真，以为滴水能穿石，但终究朕还是朕错了！”

  武照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看着李治道：“你始终觉得，是我跟陈硕贞通风报信，是不是？”

  李治垂眸看着武照，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武照轻叹一声，说道：“你想想看，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李治，你以为你错信了我？可你，何曾真正相信过我？”

  李治闻言，明眸不禁微微一闪。

  尚未来得及说话，只见武照已转身走出山洞而去。

  “照儿，朕并非不信你。只是你可知道，朕在意的并非是你是否背叛朕，而是你的心里，是否还觉得杨煦比朕更加重要……”

  心中的呐喊，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治无力地一只手支撑着山壁，沿着角落缓缓坐下来。

  他原本以为，他可以不在乎武照心里是否有他的位置，只要能够每天看到武照，他便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如此在乎她。因为在乎，所以也希望能够得到对方同样的在乎，更加容不得对方心里还装着其他人……

  武照走出山洞，便陈硕贞立在洞外的一棵大树旁，右肩靠着树干，懒懒地看着她道：“出来了？”

  “嗯。”武照点了点头，朝陈硕贞走了过去。

  陈硕贞站起身子，调侃地看向武照，道：“想不到，你为了李治居然愿意去死。要是公子泉下有知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倘若死的人是我，我也希望杨煦后半生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武照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陈硕贞一声冷哼，道：“如今公子已经不在世上了，你当然会这么说！你根本就不配做公子喜欢的人！枉公子生前对你那么好，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好。可你倒好，不但不想着替他完成他生前的宏愿，居然还偏帮李唐的人。你怎么对得起公子？”

  “难道你这样做，就对得起杨煦吗？”武照冷声问道。

  陈硕贞柳眉一横，低声喝道：“至少我不会像你！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倒戈相向！我一直记得，当初我叫你跟我一起起义，你说你要进宫查明公子的死因。可如今呢？你帮着李唐来对付我？”

  “倒戈相向？”

  武照娥眉轻蹙，目光直直地落在陈硕贞的脸上，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这次来，是劝你投降，别再跟李唐作对。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帮着李治来对付你！”

  陈硕贞冷哼一声，轻笑道：“有何区别吗？你分明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投降的！你来，也不过还是多费唇舌，白费力气！”

  武照无力地点头请笑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劝你投降的确是多费唇舌、白费力气。但我仍是要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你起义一定不会成功！”

  陈硕贞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或许今天之前，我若听到你的这一番话，或许会有些许的相信。不过现在李治在我的手上，我即便不能用他的性命换取大唐江山，但兑换几座城池，和堆积如山的金银用来招兵买马，还是易如反掌的。我就不信，有了李治，我不会成功！”

  武照摇头轻笑道：“你太不了解李治的性格！你以为李治会甘心情愿受你的威胁吗？只怕你还未来得及拿他的性命作为要挟，李治就已经咬舌自尽了！”

  果然，陈硕贞听到武照的话，顿时面色骤变，再无一丝得意的神态。

  只听武照继续说道：“方才我在洞中已经旁敲侧击过李治，李治态度很是坚决，只怕，根本不会受你任何威胁！”

  洞口处，原本打算走出山洞的李治，将陈硕贞和武照此刻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明眸微闪，背靠着冰冷的山壁，内疚慢慢爬上他的心扉。

  果然，是他误会了照儿……

  正想着，忽听陈硕贞一声厉喝，道：“我就不信，李治会不怕死！”

  武照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人不怕死，就看是为什么而死。就像你，为了杨煦，不但赔上了自己一身，更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先帝辛苦创下的贞观之治，你以为李治会轻易让你破坏吗？如此，他怎么对不得千千万万百姓，黄泉之下，他又有何面目面对先帝？”

  见陈硕贞似有些动摇了，武照便又说道：“倘若李治果然自尽，李唐必定替他报仇。你认为，你区区几千的义军，哪怕都是武林高手，还能抵得过百万雄师要为主报仇的决心吗？”

  陈硕贞听武照说完，面色早已变得惨白。

  武照于是柔声继续劝道：“阿贞收手吧！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肯推翻李唐。再这么下去，你牺牲的只会是无辜的义军的性命，令天下百姓不得安宁，也会让自己白白牺牲！你认为，这会是杨煦所希望的吗？”

  陈硕贞眸色微微一冷，看向武照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杀了李治，亲手替公子报仇！”

  说罢，陈硕贞迈步便要进山洞。

  武照忙快步上前，将她拦下，厉声喝道：“杨煦根本就不是李治所杀，你就算杀了李治，也不能替杨煦报仇！”

  陈硕贞扭头看向武照，眸中一道冷光直落在她的脸上，冷声说道：“不是他所杀？你以为，我会信你所说的话吗？”

  “不管你信不信，李治真的不是杀杨煦的凶手！”武照苦口婆心地道。

  “你怎么知道？你听李治说的？他说不是，你就信了？”陈硕贞不悦地道。

  武照轻轻摇头，说道：“我并不是听信了李治的话，而是我进宫还怎么久，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没有调查杨煦的死因吗？”

  陈硕贞听了武照的话，半信半疑，眼珠微微转动着，正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武照的话。

  忽然，听到草丛中似有些响动，陈硕贞面色一沉，转身纵身跃进灌木丛中，竟从里边拧着一个二十来岁的俊俏少年。

  武照眸中闪出一丝惊讶之色，不禁出声道：“怀英？你怎么来了？”

  陈硕贞斜睨了狄仁杰一眼，这才撒了手将他松开，向武照问道：“原来你们认识？”

  李治在洞口处闻言，不由得微微一僵，眉梢眼底也都是惊诧之色。

  只见狄仁杰看向武照，柔声问道：“明空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怀英，你怎么会追到这里？”武照好奇问道。

  狄仁杰说道：“怀英沿途寻着马蹄印，一直到了一个岔路口。想来刺客若是抓走了皇上，一定不会走官道，便沿着山路寻到了这边。”

  陈硕贞闻言，不禁轻笑一声，看向狄仁杰的神色带着几分赞赏，说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狄仁杰再次打量武照一番，确定武照没事后，才向武照问道：“明空姐姐，皇上呢？”

  “皇上在山洞里。”

  武照话音刚落，便将李治从山洞中走了出来，轻咳一声道：“朕在这。”

  狄仁杰忙上前向李治跪拜行礼道：“微臣救驾来迟，令皇上受惊了！还请皇上恕罪！”

  陈硕贞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一脸轻蔑地道：“喂，小子。什么救驾？你恐怕没有搞清楚状况……你可是本姑娘捉来的！”

  狄仁杰起身，不以为然地扭头看向陈硕贞，冷声说道：“我已在沿途做下记号，相信援兵很快就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