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木槿满溪      更新:2022-05-18 16:52      字数:2967
  能发现福伯一身是血的倒在将军府后门,是托了小花的福。

  我除了坐久了会头晕外,基本上已无大碍。那日清晨吃过早饭,沐晴陪着我到花园散步,说是清晨空气新鲜,对身体好。

  小花狂吠而来时,我正伸手去摘一朵挂着露珠半开的白月季。正奇怪将军府并未养狗,怎么会有狗叫?我循声望去,看到一只满身是土,还断了半截尾巴的黑狗,它身后还跟着一群拿着棍棒的下人,口中叫着“夫人小心。”

  揪着月季的手猛一颤。月季带刺,小刺扎进手指。

  那是小花。断了半截尾巴,断尾处不断往下流血,以往光滑的黑毛上湿哒哒的沾着泥土,四只狗爪上白色的毛已经被染成红色,一看到我,就直奔我过来,口中“汪汪”乱叫着。

  我失声叫道“小花?”

  沐晴抽软剑的手一顿,但仍是挡在我身前。

  小花眼睛黑白分明,湿漉漉的看着我,飞快的绕过沐晴过来咬我的裙摆往前拖,口中凄凄呜呜的叫着。

  似乎是要我跟它走?我蹲下看着它一身狼狈,它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将军府的护院呼呼啦在我们跟前站定,喘着气,目瞪口呆“夫,夫人?”

  我站起身,“没事。”又低头对小花说“走吧,小花,要去那里?”

  小花极通人性,见我站起来,又拖着我的裙摆往前走了两步便松了口,自己往前跑了两步,又回来咬我的裙摆,眼里满是焦急。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跟在它后面。沐晴与下人们跟在后面。

  小花停在将军府的围墙下,那里有个狗洞,小花站在洞前对着我叫了两声,钻了出去。隔着墙又叫了几声,等一会儿又叫了几声,声音听着远了些,但更加焦急。

  后面一个下人说“夫人,似乎是在外面。”

  沐晴吩咐他“去把后门打开。”

  我们从将军府后门出来,循着小花的叫声找了过去。

  小花坐在福伯身旁,摇着断了半截的尾巴,叫得凄惨。

  福伯,少了只胳膊,倒在血泊里,灰白的头发染上血色。

  福伯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断臂处已止了血。小花的尾巴也包上了,安静的待在福伯床下,时不时舔一下恢复成白色的爪子,再回头看一眼坐在窗下的师兄和我。

  福伯昏迷整整一日才醒。

  这一日里,京郊秦府夜间走水,烧了一夜,数十间屋子付之一炬。

  这一日里,武林世家陆家怀胎四月的长媳失足从楼上滚下,落了胎,胎儿已然成型,是个男孩儿。陆家长媳,至今未醒。

  师兄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冰寒。

  我盯着那张黑纸白字,酸了眼睛。那孩子若是能出生,能长大,会是什么样?会和陆霖一样斯文有礼,温和如玉,还是像云歌一样敢爱敢恨,直爽坚强?会管陆霖叫爹,管云歌叫娘,或许还会软软的叫我姨娘,也可能会像师兄叫叔叔讨糖吃。

  可他没了,就这样,连爹娘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这样走了,永远只有四个月。

  还有秦府,那是谢府充公之后,师兄的家,我的家。

  福伯醒后,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边,说时,不免老泪众横。

  原来将军府这边在我受伤期间之所以会这样平静,是因为那些人依然认为我在秦府,并且认为藏宝图也在秦府。

  听到这里,我不禁冷笑。我可算是明白寿王为什么要光明正大的“娶我”了,还要在顾筠面前掀了盖头。藏宝图人人都想得到,得到之后恨不得每日抱着睡觉,生怕被别人发现、觊觎。而寿王则反其道而行之,没有人会怀疑,他娶的侧妃就是身带藏宝图的谢清姀。当着顾筠,宾客的面揭盖头,并不是我以为的向顾筠示威,而是在威胁顾筠,一旦顾筠说了出去。将那些抢图的人引来,他可不顾我的死活。

  他也不担心我会被那些再座的达官贵人们认出,因为谢清姀体弱多病,从未参加过任何聚会宴席,从未在那些官夫人跟前露过面,更不要说那些男官员了。

  所以,没有人知道,我被寿王带走,还光明正大的成了婚。所有人都认为,我在秦府,一直未离开。

  寿王府也没传出什么侧妃消失的传言。寿王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依旧是京城里的**玉郎。

  在我被劫到寿王府时,陆霖接到消息说家中商船在路过太湖时被凿,满船货物皆沉入太湖水中,损失巨大。陆家在江湖上,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接触的人物也广泛,黑白道都要卖陆家几分面子,几乎没有人来找陆家麻烦。商船无故被凿,不大寻常。陆霖作为陆家家主,只得离开秦府,匆匆赶去调查。

  陆霖离开后,师兄忙着把我救出来,之后又忙着我的伤势,没有回秦府。

  前日夜里,一群拿着火把黑衣人突然闯进秦府,秦府护卫不敌,仆人们逃的逃,死的死。福伯断了条胳膊,拼着命侥幸摸黑逃了出来,到将军府报信。

  福伯说,那些人武功高强,与之前那些人不同。他们进来之后,到处翻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被一人砍了胳膊后一头扎进花池里,那人以为他死了,便不再理会他。他等那些人都到后院时,逃了出来。小花跟在后面。

  福伯抹着泪说,小林那孩子,才十四,就被一个黑衣人一剑刺进心窝,没了。

  小林,照顾顾筠的小厮,我只记得他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和两个小小的酒窝。

  到处翻查,是在找什么东西。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那张藏宝图!果然是个祸害!

  师兄给那些死去的下人家中送了银子,聊作补偿。但那些死去的人们,再也回不来了。云歌的孩子回不来,小林也回不来,福伯那条左胳膊长不回来了,小花的尾巴也回不来了。

  几日后,我,师兄,顾筠去了陆霖家。顾筠是自己跟去的,他说有皇命在身,好像是皇帝想要陆家为他打造一艘能出海,耐得风浪的大船。陆家在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但最拿手的却是造船术。

  但皇帝不是卧病在床吗?要船做什么?

  陆家,我坐在云歌床前,看着云歌面色苍白,眼眸无光,不由心中一酸,眼泪就往下掉。

  以前的云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光彩夺目!云歌是皇商云家家主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不识忧愁。

  云歌爱穿红衣,爱笑,一笑,陆霖就盯着她发呆。

  云歌性子直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活得肆意潇洒。

  我那时就觉着,这个爱笑的姑娘值得世上最好的。

  可躺在床上的这个云歌,她不笑,也不哭,只呆呆的出着神,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两颊瘦的凹陷下去,嘴唇苍白。

  “云歌姐姐?”我喊她。

  她眼珠动也不动,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陆霖端着药碗进来,勉强对我勾了勾嘴角,轻声问“清姀伤好了吗?”

  我擦了眼泪,点头“好了,云歌姐姐一直这样?”

  陆霖一向精神抖擞,现在却满脸疲惫,下巴上生着胡茬,神色暗淡。

  “她才醒,一时接受不了。”

  陆霖坐在床边,给云歌喂药。

  “云歌,吃药了。”陆霖把勺子放在云歌嘴边,哄劝道。

  听到陆霖的声音,云歌的眼睛稍微动了动,却没有张嘴。

  “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和清姀一起去云顶山吗?你看,清姀也来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好不好?”

  泪水从云歌眼角流下,她说“可孩子没了。”声音嘶哑。

  这是我听她说的第一句话,委屈,伤心,无望,自责,种种情绪凝结在这短短五个字里,字字带血。

  陆霖一听也红了眼睛,放下药碗,伏在她脸边,摩挲着她枯黄的头发,声音沉闷“还会有的。”

  云歌放声大哭。

  我看着那两人,默默的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