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棺论定。

  既然当事人郭昊，已经给当初玄光圣女的行径定了性，胭脂立刻便是知道，自己说再多亦是无用。

  “希望你是心口如一吧，我胭脂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那心口不一之人。”

  “……”郭昊心中，却不是很确定。

  他和那玄光圣女翟星涵，果真缘尽于斯了么？

  他不敢往深处想。

  人，总会遇到一些东西。

  譬如爱情、婚姻、生死，

  就算是最擅长诡辩之人，

  也只会词穷。

  人的灵魂命宫一旦损毁，生命轨迹会随之发生巨变，尤其是对修习炼金术之人来说，基本等同于宣判死刑。

  胭脂永远不会明白，为何郭昊了解到真相之后，竟会表现得如此平静。

  也许，他只是在佯装镇定，其实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可是，那又跟胭脂有什么关系呢？

  胭脂更不会明白，她怎么会好端端地，关心起这么一位陌生人来。

  但是，那种第一眼就带给她的熟悉感觉，却是胭脂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

  一面缘起，却无法一念缘灭。

  胭脂毕竟是女人，脸皮薄，她心中所想，无论她表现得如何刁蛮任性，也不会那么直白地表达出来。

  “你第三重灵魂命宫中的骨骸，真的是我的。”胭脂嗫嚅说道。

  郭昊背对着她望着这第四重灵魂命宫的残垣断壁，答非所问地说。

  “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其实冥冥中，有一双天目，天神之眼，在注视着这一切。

  说不定连甚至这片天地和人的命运，也在被人悄悄掌控，而你我却不自知。”

  郭昊说道，语气说不出的清冷。

  胭脂看向郭昊，脸上尽是诧异之色。

  “你说的这种感觉，是不是仿佛有天神之视，如渊在侧。”

  这回轮到郭昊对胭脂刮目相看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

  胭脂点点头。

  “其实不是我，是我父君，永夜君王。他也常常发出天神之视，如渊在侧的感概。”

  郭昊直觉，自己莫不是与那永夜君王有什么渊缘。

  细数自己身上发生之种种，从无属性之体，完美容器，到夺舍厉险，贤者之石，之后牵连出永夜王朝的殇绝之地，得通天塔，乾坤镜，又在破界之时，航临太虚古碑，后又在初入玄光后，两次遇到那不灭黑炎，更是亲手降服了那所谓心苏沐风心魔，魔魇暗芜，再到夜潜苏宅，历险几重。

  郭昊自忖其中自己行那因时因势，相机抉择之举，方才走到如今这一步，只是，事实上，自己真的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么？进一步说，那逢临大事，因时因势，相机抉择，真的全是出于本心，做自己想做，为自己想为么？

  必然不是，至少，王雨晴之祸就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是却发生了。为什么？

  每当有不幸发生之时，人们不禁摇头苦叹，这都是命。

  但这真的是命运？即便是，不幸之命运，亦不是个体想要之命运，那么，这是谁之命运？又或者，是谁，强加在芸芸众生之上的命运。

  那太虚古碑的遭遇，郭昊并不想对胭脂提及，因为两人之间并未建立信任。正因此，魔魇暗芜阿苏拉，郭昊猜出她便是这轮回圣婴，血炼之池中囚困的千万生魂中的一个，但是郭昊，也并不打算还归此处。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打算留着阿苏拉，将永夜王朝的历史，再向她求证一遍，用些手段，她与胭脂，谁言虚，谁说谎，一证便知。

  这一想法，在郭昊发现自己与那永夜君王太多相似之处的时候就萌生了，郭昊与法夜，要说毫无关系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甚至，郭昊想起了那空虚阁地星前线哨庄之劫，联想到孙杰的不幸遭遇，他有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不是自己了，或者说，自己正一步步受什么影响，踏上前世之路或者什么人的往生之路，这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尤其是最近，时常不由自主地跳出来折磨郭昊。

  但是现在自己又还是自己，至少目前还是。这又似乎在告诉郭昊，一切都是他在杞人忧天。

  郭昊甚至怀疑，王雨晴的遭遇，是不是也与那夺命仪式有关联。

  因此，在作很多抉择时，他都在犹豫，究竟该这样做还是那样做。但是，最终该怎样做，怎样做才能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怎样做才能不沦入某些人的往生设计，他不知道，在做很多决定的时候，郭昊只能遵循自己的经验分析，遵循自己的本心。

  在查出王雨晴死因之前，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还有，眼前这个自称是永夜君王之女，永夜王朝公主的人，她好像对自己过分热情，过分关心了。

  倒不是说享受一个人的热情和关心不好，但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凭什么对你关心，对你热情，难道就凭你长得帅？

  ……

  而且，这位自称是胭脂公主的人，老是在强调自己灵宫三重之中的骨骸是她的，这又怎么可能？

  偏偏郭昊还发作不了，他身陷血池，现在所能做的事情有限，更何况，身外还有千千万万的永夜王朝亡魂虎视眈眈。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你想要看透这个局，就必须跳出这个局。”

  胭脂意味深长地说。“人的灵魂命宫，通天达地，接引往生，最为玄奥。”

  说完，胭脂竟然一转身抱住了郭昊，然后两人双双从郭昊的第四重灵魂命宫的废墟边缘掉落，不断下坠，跌落进入灵宫崩毁之后的寂灭虚空。

  寂灭虚空，无始无终。

  胭脂紧紧抱着郭昊，任由两人的身体不断坠落。

  “你竟然要害我，在我的灵魂命宫里？”郭昊哭笑不得。“你不知道，在我的灵魂命宫里，我才是主宰么？”

  “我当然知道。”胭脂淡定地说。“你刚才也说那是在你的灵魂命宫里，你才是主宰，可是，在你灵魂命宫之外的废墟中呢，在这废墟之外的寂灭虚空呢？你觉得你还是主宰么？”

  郭昊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果然，她是敌非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胭脂突然揶揄郭昊说。“你觉得我是在害你。”

  郭昊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胭脂那双清丽的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老实说，有些女人就如湖底的鱼，既无从把握，又不可捉摸。

  郭昊觉得，此刻，眼前的胭脂，就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因为她既不矜持，也不故作温柔，刁蛮任性，全凭喜好，是一个自在的人，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郭昊自认为捉摸不透。

  “先别着急下结论，你看。”说着，胭脂指向他们的上方。

  郭昊顺着胭脂的手往上看，那里，自己的灵魂命宫，静静地漂浮在上方。

  却看起来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