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龙城时，穆落骗其他暗卫吃穆邵凌做的放多了盐的菜，现在想想还忍不住失笑，苦中带着一点温馨，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

  穆落不一样，从头到尾身上孤寂的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又感觉没有半分卑微。

  “走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落跟上她的脚步，却始终落后一步，主仆的身份规矩不曾逾越，但两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蔓延在春色满园的阳光下。

  穆落是一个好的属下，也是一个好的朋友，他通身的气度却没有半分卑微，却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

  但玉淑离知道，他心里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易阳城四面环山，地势险峻，城外有一条护城河，皇宫内引入了护城河的河水，假山林立，一顶飞瀑悬挂在后花园的山脚，山脚下一座红亭，叠叠的水声掩盖住周围所有声音。

  四面幽深，除了这座红亭，周围还有两棵百年的翠柏遮挡视线，即使有人想暗中窃听，除了淙淙的水声，就连鸟儿的鸣叫也入不得耳。

  穆落的目光与这周围的林荫一般深幽，眼底的神色复杂，玉淑离坐在石凳上，晶莹的水汽扑面而来，吸入心肺，只觉得清凉而惬意。

  “燕儿确是孟国的贵女，当年她被孟皇选中送入罗刹地狱，孟皇原本打算日后将孟国的皇室隐卫交到她手上，作为交换，在孟国诸皇子之中挑选一人许之婚约。这个人作为皇室的暗棋，不得继承皇位。”

  静立许久之后，穆落的声音冷硬，娓娓道来，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仿佛所说的都与他无关。

  “但愿望往往会落空，孟皇的本意与事实恰好相反。”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竟有一丝嘲讽，微微有了变化，转而看向她，“您当年离开罗刹地狱的时候带走了三个人，有一个偷偷溜走，余下的五个人，反而回不去原来的地方。”

  原本就有猜测，从他嘴里得到证实，玉淑离的心情有些沉重。罗刹地狱的威名流传了百年，原本的轨迹应与梅阁一般随着前朝而覆灭，但羽公子的名号却一直传了几十年，直到今天，大家仍旧相信这个羽公子是当年的羽公子，现在的罗刹地狱依旧有当年的威风。

  罗刹地狱近三十年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六年前传来消息，所有的皇室争相选择继承人送去培养，殊不知竟是一个陷阱！

  羽公子只是借机在各国安插眼线，利用训练出来的死士窃取政权。

  她好像明白了燕儿的处境了，被羽公子控制，被孟皇猜忌，被送去南唐孟丽聘身边，转而又塞到北齐邵阳王府。

  既效忠于羽公子，又效忠于孟国，却都不得信任。

  加之她自己的立场，燕儿到底是谁的人？脑海里突然记起忠德州去世前闪烁的话，燕儿是丽皇后的人……

  “还有一个问题。”玉淑离一阵见血道，“与她有婚约的皇子，是谁？”

  静，除了水声，他久久没有说话。悬在空中的水星映射着阳光的斑斓，像七彩的水珠，跳跃着，扑在穆落冷峻的脸上。

  玉淑离注意到他的身体一僵，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顿时猜到了几分。

  “我知道了。”

  穆落转过身来，嘴角一咧，扯出一个笑容。

  “多谢。”

  身体有些僵硬，笑的时候脸也有些僵硬，但玉淑离却觉得他周身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穆邵凌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没想到穆落和穆生竟是孟国皇族！

  皇族最是光鲜亮丽，也最是肮脏龌龊。

  “我想坐一会儿，你……”

  她想思考一些事情，身边已经有陆离护卫，想到穆落的身份，便不想再以主仆的身份来要求他，虽然她从未这样想过。

  穆落只是摇了摇头，暗沉的嗓音坚定不容拒绝。

  “王爷既是主子也是知己，我们兄弟二人承蒙王爷大恩，既已改名换姓，便不再有前尘往事。王爷之命，属下定当遵从。”

  穆邵凌让他来保护她，玉淑离叹了口气，不再拒绝。

  易阳城内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街上的巡逻士兵由京畿司顶上，许文佑接手巡卫的职责，换上了新的装束，镇北军撤下改编为护城军，由润清统领镇守城门，一红一白，即使是平头百姓也能看出来这两支军队的差别。

  贺风彦领三千人在城外巡逻，高广宇是他麾下的得力将领，此番又立了功，在桑桂面前刷了存在感，博得桑桂的好感，被破例提升为副将都头，统管五千人的军队，与贺风彦平起平坐。

  但京畿司中还有两个位置的空缺，孙纪新官上任，虽然仍旧带着旧部下，但由暗处转归明处，归为朝廷管制，做事也就要更加谨慎，不敢在明面上被人抓住过错，握住把柄。

  王爷之所以这么被动，不就是因为一切都在明面上，被逼到了现在的地步！

  孙纪又一次重重的叹气，京畿司的衙门是京机衙门腾出来的一个独立院落，只有他们一个部门，朝中大臣送来的贺礼成小山堆在中间的大桌子上，孙纪望着那堆红绸一声又一声的叹气。

  去了几次王府，被开泰不着痕迹地挡回来，王爷还在怪罪自己，罢了，稍后再去一趟。

  牡丹花依旧娇艳，只是这几天来赏花的美人愈发的少了，芸娘总是在午后到花园里走一圈，芸溪这几日闭门不出，无人相配有些无趣。更无趣的是一项与她不对付的何美人这几日也没了踪影。

  想起那日何美人摘下花园里开的最艳的牡丹戴在头上的风情，眼里闪过一道阴霾，手下愤恨的拽了一把花叶，把淡粉的花瓣也拽了下来，皮肤染上了花的颜色，淡粉的娇艳无双。

  “美人！”

  丫鬟惊呼一声，惶恐地低头，看着残落一般的娇花在风中摇曳，另一半被一双雪白的柔荑紧紧握着，像是泄愤一般。

  芸娘淡定的把手中的花叶扔掉，拿出手帕擦拭干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王爷这般宠我，我肚子里怀着王爷的骨肉，不就是一朵花吗，何美人摘得，我为什么摘不得？”

  说此话时没有一点心虚，从王爷对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程度上来说，不就是一朵花，就算管家知道了也不会同她计较。

  今日天气好，桑桂兴起，想起后花园的牡丹花应该盛开了，独身一人来花园赏花，还没走进，听到这般狂妄的话，当即沉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