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於接着道：“主子时常说起那段过往，用来激励自己前行，只是年少时候的事情她已记不得多少了。主子常说，所有的苦难都是人生路上的垫脚石，每扳倒一个就站得高一些，苦难是老天的恩赐，让人学着更强大。”

  说这话的时候，陈暮雨看到她的脸上满是崇敬，这番话确实令人震动，她此刻竟有些热血沸腾了。

  对比起别人，自己永远不是最惨烈的一个，又有什么理由去怨恨退缩呢？

  若不是孟莲茹那“轻轻”一推，她或许还想不起来反抗。如今……

  回首看着金銮殿上的龙椅，她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了。不足半年的时间。

  “后来呢？”

  她很想听下去。

  “后来……”

  蓝於陷入回想中，那个小女孩坚定的说着她可以，见师父的表情有些动摇，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来源与竞争对手的害怕。从小，她便被要求苦学成才，三岁启蒙，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阁主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梅阁重新立在世人眼里！这是师父的毕生所愿，她要去完成。

  她要阁主之位！直到她出现，脏兮兮的手里举着一枚梅花印。失传数年的梅花印！

  梅阁规定，认印为主。谁拥有梅花印，谁就是梅阁阁主。盛世里，对阁主的要求只有“衷心”二字，乱世里，却要有惊世的才学！

  师父默认了。

  可她不服！

  一是因为自己数十年来寒窗苦读，虽不说满腹经纶，可就连她的师父也未曾对她失望，凭什么要让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乞丐横手夺去？

  何况她当时已经小有名气，人人皆知文师傅穆青的弟子是一个女孩儿，而这个女孩儿聪慧无双！为此她还暗中得意了许久，虽然师傅有意隐瞒去了她的音容身份。可这个女孩的出现以及师父的沉默让她觉得受了威胁。

  二来是因为女孩儿眼睛里的光，无悲无喜，看着她的时候只有笑意，却不达眼底，仿佛把她的心思看透了一般。

  澄澈，却又令人生厌。

  “事实上，她确实是有才华的，我比她长了三岁，可她比我长了两世。”蓝於无奈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只有十岁，却学了一身的本事，这本事不仅仅是在南唐宫中学到的，大多竟是在红颜里！”

  陈暮雨一头雾水，红颜里？龙城最大的风月场所？

  “小到端茶倒水、制香酿酒，大到暗中渗透了红颜里的暗中交易，掌握了所有交易的名单脉络，掐住了幕后主家的咽喉，可红颜里中竟无一人察觉！”

  有谁会防备一个孩子呢？她流落红颜里的时候，只有六岁，谁会想到这个小姑娘在短短三日的功夫里，将偌大一个青楼收归旗下！

  红颜里，里红颜，这些年来，暗中的勾当早已渗入各国，如落霞镇的红袖添香，易阳城的美人亭，虽挂在别人名下，却都是梅阁的产业，都是她一步一步埋下的暗棋，收集信息。

  就连师父也未曾想到，梅阁会有今天的成就。

  “我不服气，与她打赌，三日内谁能拿下红颜里，谁就是梅阁阁主。”

  陈暮雨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红颜里屹立龙城二十余载，不仅仅只是一个青楼这般简单，她也曾听过红颜里的名号，只是不知幕后东家是谁。

  “然……然后呢？”

  她的语气有些颤栗，倒吸一口凉气，虽贵为摄政公主，可她如今尚且办不到，更逞论年仅十岁的她！

  将她的表情收归眼底，两人的脚步未曾停顿，穿过御花园，已经看见公主府的大门了。朱红色的宫墙和大门，将所有人牢牢锁着，不管经历多少战火，依旧有人相住进来。

  “我当时满肚子只剩下不服气了，没有看到她眼睛里的狡黠，过后师父叹了口气，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师父是在提醒我我一定会输，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事实也是如此，我的确心服口服，她制出来的香能杀人于无形，酿出来的酒能让人彻底沉醉，长久以来，已经参与到暗中交易并将所有的底细摸索清楚之后，她扼住了红颜里的咽喉，幕后的东家不得不将红颜里交出来，以明哲保身，反而对她千恩万谢，从此退隐江隐，再不过问世事。”

  记得当时她问起红颜里幕后的东家，小小的人儿脸上全是自信。

  “不过一个略有些野心，又有诸多后顾之忧的商人，有什么好追问的，退隐于他来说才是一条明智之选。”

  “这么厉害？”

  陈暮雨不是质疑她的能力，而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她当年……只有十岁！

  “有些人，经历变故之后成长的很快，青楼于普通女子而言是噩梦也是最遥不可及的地方，同时也是最混杂的地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要么平庸到尘埃，要么如主子一样，成长蜕变到别人仰望的地步。我是甘心臣服。”

  “梅阁所有人都是。”她补充道。

  抬脚迈过门槛，蓝於止住话头，退后半步，让她走在前面。

  陈暮雨却是满怀心思，孙岳善也是梅阁的人，他也是……甘心臣服？

  陈国皇宫只有长公主一个贵人，宫里的守卫大多集中在公主府和御书房。习惯了无人伺候的陈暮雨宫里只有两个侍女，落梅是陈公的人，她并不反感。但宫里人少显得有几分冷清。

  这个时间，落梅应该在厨房煮粥，以往回到宫里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蓝於暗地里提高警惕，脚步都轻了许多，陈暮雨心事重重没发现她的异样。

  主子和孙岳善都在里面，难道……

  心下一沉，蓝於伸出右手拦住陈暮雨，严肃道：“公主，您在此地稍后，奴婢去厨房看看落梅的粥熬好了没。”

  经她提醒，陈暮雨这才反过来，门口便是守护的侍卫，若有什么情况，她至少是安全的。

  “小心别烫着。”

  暗中提醒她小心，蓝於浅笑回道：“公主放心，奴婢不是毛躁的人，晓得分寸。”

  文公子不善武略，她虽然有武功傍身，但比起高手来说相差甚远，若宫中潜入了刺客，必定是身手极好的。小心一些，以免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