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大家让让！”三人闻声朝走廊拐角处望去，只见几名医护人员推着一位浑身染血陷入昏迷的专员朝这边冲来。

  老医师朝林念和秦牧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去忙吧，我也得继续工作了。”

  “好的，您先忙。”两人向老人道别后急忙为那台移动担架让出位置。担架刚一进去，病房的电子门立刻自动关闭，门牌上亮起了代表手术中的红色提示灯。

  接下来，两人依次探视了这些天重伤住院的战友们，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又有噩耗传来，组里一位前天负伤的二级专员手术失败，意识还未从麻醉中恢复便永远沉睡在了手术台上。

  一圈探视结束，秦牧红着眼睛在楼道侧边的公用座椅上坐下，耷拉着脑袋半天一言不发。林念的神情看起来要平静些，但如果是周璃在这里，一定能看出他的心情也同样恶劣。

  那是愤怒与不舍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然而愤怒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舍却丝毫没有挽回的手段——一切到了最后只会化作深深的苦闷和无奈，别无他法，只能梗着脖子硬生生咽下去。

  秦牧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捏到发白的拳头一点点松开，声音有些虚弱道：“林大哥，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林念微微垂下脑袋，沉默片刻后答道：“等我们找到策划这一切的家伙，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的时候，大概就会结束了吧？”

  “要是白落尘那小子还在就好了，真要抓住了幕后黑手，让他用咒术锁住那家伙的性命，我要杀他一个星期！”秦牧咬牙切齿道。

  林念伤愈后，白落尘就被他爷爷揪回云城继续修炼《空想篇》。长安异常事件爆发之后，他曾不止一次打电话申请前来支援。

  陆北辰被缠得没办法，就将决定权交给了周璃，而周璃则干脆利落地一票否决，告诉他不修成《空想篇》前半部不许出门。白落尘敢跟自家老爷子硬顶，却从来不敢在周璃面前耍犟，如此就只得作罢。

  在这场长安动乱中，本该竭尽全力出手的许氏则宣称江道成死后族中局势不稳，想要出手援助也有心无力，不只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还将原本遍布全城的力量缩回檀山许氏府邸，将整个烂摊子都丢给了异调局。

  即使算上一、三两个行动组以及其他所有直属局里调遣的正式专员，异调局在长安的战斗人手也不超过七百人，铺洒在这座人口超过三千万的天下第一大城中实在捉襟见肘。

  天道山以及秦、周、赵、白几家虽说决定派出人手支援，但眼下各家异能者队伍都尚未集结完成，真正在长安发挥作用最快也要到三五天后。因此这段时间无论形势危急到何等地步，都只能靠异调局自身硬扛。

  林念闭着眼睛，轻轻揉着两边太阳穴，调节着心底的情绪。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遇到了当初那个梦境，只是梦境的细节随着现实的发展发生了诸多改变——那片黑雾里的敌人有时会变得清晰可见，其中有那头被编号为322-1-0的特级佛像，有近来击杀的各类异常生物，甚至出现过几次许临山、江道成等人的嘴脸。

  不过他在清醒状态下对战过的最强对手姜昱却不在其中，而那个曾经在梦里杀死周璃的黑甲武士也从来不曾展露真容。梦境的结局也不再每次都是周璃战死，有时会换成其他相熟的战友在他面前倒下，又或者，死去的就是他自己。

  实战考核之后沉寂许久的杀意又开始在林念心头徘徊，这或许是封魔领域唯一的负面作用，可即便他已经将封魔领域觉醒到了相当成熟的地步，面对这种无端侵袭而来的梦境和由梦而生的负面情绪也依旧无能为力。

  “林专员......”面前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呼唤。

  林念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双洁白的球鞋和运动裤的裤腿，目光向上移动，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是小玲啊，”林念起身微笑道，“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小玲抿起嘴唇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在医疗部修养一段时间后，她的精神比起当初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那张秀丽温婉的脸庞上仍旧带着几分衰颓的苍白。

  “之前您一直很忙，我也就一直没来得及正式跟您说一声谢谢......”她的余光扫过来来往往的专员和医护人员，语调轻缓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是一重简单的表象，刚来到这里、知道这些时，我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林念点点头，道：“当初我也跟你一样，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真正接受并理解这一切。但不得不说，这才是世界真实的样子。”

  “后来，我看到了你们为了我们这些普通人所做的一切，才意识到是你们用鲜血换来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意识到那种曾经让我们感觉乏味的平静有多可贵......”

  “所以，请允许我真诚地跟您说一声谢谢——”她看着林念的眼睛，认真道，“不只是因为你们的牺牲和奉献，也是感谢您给了姜昱一个......体面的死亡。”

  “假如没有您和周专员的话，他大概也会彻底变得跟这些天出现的那些怪物一样吧？”她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眼眸中有点点晶莹闪烁，“如果真是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真的，真的，谢谢你们！”

  说着她面对林念深深一躬，林念连忙伸手把她扶住，道：“你的心意我们已经收到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之后两人又谈了些魏教授的近况，以及他们此后的规划安排，林念得知教授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预计再过一段时间出院后就会和小玲一起去异能部科研部门任职。

  送走小玲后，秦牧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托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林大哥，我现在心情忽然没那么难受了，你怎么样？”

  “我一直都很好。”林念没提梦境的事，淡然笑道。

  “老陆不是说过嘛，总得有人成为一面盾牌，把那些该死的妖魔鬼怪挡在外面，今天是我们，明天或许就是别人。”他轻舒一口气，道：“所以，在我们当这面盾牌的日子里，不管是谁想要撞上来，都必须让他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