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能察觉到什么问题吗？”周璃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念道。

  林念沉吟片刻，回答道：“除了那个女孩，姜昱和魏教授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异能者的气息......不过，我觉得他们都没有说谎，也都不像是会杀死那三个人的家伙。”

  周璃透过车窗望向远处的西区二十八号楼，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异能者的世界里，道德、法律乃至于行为习惯这些决定人行动轨迹的因素都会变得模糊而薄弱，单从外在表现和逻辑上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凶手，已经不准确了。”

  她叹了口气，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对年轻夫妇么？”

  林念微微一愣，道：“297-1？”

  周璃点了点头，“那个叫徐平先的男人，生前也是一个好人......我们至今没能查清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把他变成了那个样子。”

  “所以，教授和姜昱也许都是好人，但现在他们都是我们必须死死咬住的嫌疑人。”

  林念轻舒了一口气，道：“我同意。”

  “不过......说来也挺神奇的，长安的异能者虽然数量不少，但也称得上千里挑一，可今天就这么一个六个人的课题组，咱们就发现了两个。”

  周璃淡淡一笑，道：“等你办的案子再多一些，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我们查的就是异常事件，遇到异能者实在稀松平常——再退一步说，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果，这群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其实，如果回顾过往数千年的人类历史，那些在关键节点决定了世界发展轨迹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异能者。看似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之下，其实涌动着更为诡谲的暗流，而异能者们就是这股暗流的源头。”

  林念思考片刻，道：“我看过的一些异能界思想史中记载道，曾经有不止一位强大的异能者认为他们才是世界的推动者，而普通人类只不过是大势之下随波逐流的蝼蚁，甚至有几个极端的独裁者根本把普通人当做浪费资源的蛀虫。”

  周璃眨了眨眼，道：“那你怎么想？”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林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异能诞生和血脉承继的关系至今没有定论，异能者家族未必会生下异能者，反过来说，普通人中亦有可能诞生强大的特级——从概率学上讲，我们这群异能者之所以能够存在于世，本来就是人类这一庞大族群在不懈的繁衍与进步中偶然诞生的奇迹。”

  他平静地陈述着，眸中一片神光湛然，“所以，生而不凡的异能者并不伟大，伟大的是从神代乃至更早的蛮荒中一路走来的人类，以及无数为了护佑自己的种族而牺牲的先人——组长，你说对吗？”

  周璃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一时有些发愣，直到林念在她眼前晃手才恍然惊醒，脸上浮现一抹一闪而逝的羞涩。

  “说得不错！”她局促地扭过头去，一只手飞快地将车窗摇下，轻呼一口气道：“车里真闷啊！”

  林念深知若是点破了组长的尴尬，倒霉的一定是自己，于是强忍笑意，也看向另一边窗外，附和道：“是啊，我也有点闷。”

  好在车里略显凝滞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被外力打破，一辆轿车和一辆SUV先后从周璃的车旁驶过。

  车身相错时，对面车上的人朝这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后便混入其他过往车辆之中。

  问询结束之后，两人立即向陆北辰报告了摇光技术一事，陆北辰迅速派出数名精英专员便装潜入东大，以便在这起异常事件解决之前保护课题组三人的安全。

  与此同时，周璃和林念今天夜里也会留在这里，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今日那场近乎明火执仗的问询已经足以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锁定嫌疑人之后，下一步两人就需要拿出充分的耐心，静静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SUV停在了距离西区二十八号楼不到五十米的三号停车场，两名专员留在车上，另外三名衣着各异的二级专员则进入大楼之中，始终与魏教授等人保持在两层楼以内的距离。

  另一边轿车则一直开到了东大西区钟楼的下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将写着“正在施工，禁止入内”的牌子摆在钟楼门口，背着一个大提琴盒走了进去，又用U形锁将门反锁。

  两分钟后，钟楼顶端大钟和边缘墙壁的空隙中，一把暗沉无光的重型狙击步枪已经悄然架好了位置。从此刻起，大半个东大校园都笼罩在十字瞄准镜锁定的领域之下。

  代号“夜鹰”狙击手拉过耳麦，声音低沉而平稳，“组长，已经准备就绪。”

  “严密监控目标动向，同时关注附近一切可疑人物。”周璃在电话中吩咐道。

  “是。”

  西区二十八号楼，绝大多数学生早已远离了这片“诡异不祥”的凶地，从七层到十二层本就是魏教授的课题组专用的试验区域，此刻更是只剩下他们三人。

  一间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姜昱看着一脸震惊的小玲道：“所以......就是这么件事，教授已经准备解散课题组了。”

  小玲看向姜昱，声音有些发颤道：“那你呢？按今天你跟周警官、林警官他们说的，你不准备离开？”

  姜昱沉默片刻，道：“首先我们得抓住凶手，之后，即使教授放弃，我也要把这份成果发表出去，他们三个人不该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掉。”

  他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反正，我接受不了。”

  “那你的安全怎么办？”小玲急道，“如果真有一群幕后凶手，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你压根就没想这些！”

  她上前两步，紧紧拉住姜昱的手，“我们之前做的研究早就够毕业了，这次......这次我们就听教授的，走吧，好不好？”

  “我......”姜昱抬起头，看着恋人眼神中关切和祈求的神情，真的好想说一句：“好，我们走。”

  但他不行。

  一旦闭上眼睛，昭明、小贺和唐婉的身影就会在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尤其在耳鸣和头痛折磨他最深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耳鸣又开始响起，姜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他无法理解这种错觉产生的根源，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但他的直觉疯狂告诉他，是他的错，一切都是！

  “不行，我必须留下。”他揉着眉心，固执地摇了摇头。

  小玲死死握着他的手掌，红着眼睛看了他很久，很久。

  最终，她流着眼泪用力拥抱着他，在耳畔轻声道：“好，我们一起。”

  姜昱抱着她，微微抬起脑袋，热泪缓缓从眼角划过。

  耳鸣渐渐止歇，灰白而死寂的视野缓缓回归正常，他将脸埋在她的秀发中蹭了蹭，轻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