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亭大学，西区二十八号楼。

  姜昱透过玻璃窗望向楼下，匆匆赶来的警察已经拉起了一圈警戒线，同时疏导着周围的人群。

  急救人员正将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抬上救护车——或许现在说运尸车更合适。

  即使隔着十层楼的高度和双层玻璃，他仍然能听到下方人群中恐慌的议论声。

  跳楼，在这个年轻一代压力爆棚的时代，又在科研竞争极为激烈的东大，或许算不上什么咄咄怪事。

  但眼前的一切不是什么偶然发生的悲剧——算上今天，两月之内已经有三个学生从这栋楼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更诡异的巧合在于，三人全部来自东大生命科学学院，来自姜昱所在的课题组。

  四十六天前，第一个学生跳楼后，学校对负责课题组的魏新忠教授进行了谈话。

  可这位魏教授一向以宽容和蔼著称，在学生群体中口碑极好，从来不会给课题组里的学生太大的压力，更不存在压迫体罚等现象。

  而跳楼那位学生性格阳光开朗，无任何心理疾病史，近期更是学业爱情双丰收，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轻生的理由。

  调查无果之后，此事也就只能被当做无端发生的一场悲剧处理。

  二十二天前，第二个学生从同样的位置跳了下去。

  警方介入后详细调查了该学生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经历，同时几乎以审问的方式彻查了魏教授的课题组，不过依然一无所获。

  此事之后，惊恐交加的学校立即封锁了西区二十八号楼的天台，彻底禁止学生进入。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姜昱神色悲哀地望着窗外，天色灰蒙，太阳露出惨淡的白色，日光洒在他的身上，冷得让人浑身发抖。

  六个人的课题组，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下一个会是谁……魏教授，他自己，还是小玲？

  东大校门外，周璃的车停在马路旁边，她瞥了一眼车窗外飞速驶过的警车和救护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丢给副驾驶位上的林念。

  “两个月内第三次学生跳楼，三位遇难者全部来自东大魏新忠教授的课题组。”

  “之前云秀区警局以为是意外，直到今天中午，课题组里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已经锁死的天台上，从与前两次完全相同的位置跳了下去。”

  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声音微沉道：“警局那边在事发后十五分钟发来了案件移交申请，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现在看来，这无论如何都是一起异常事件。”

  林念翻阅着眼前的资料，里面包括课题组里每个人的详细资料以及课题组成立一年多来的各种情况。

  “灵魂的存在性？”林念瞪大了眼睛，“这算什么研究课题？”

  截至目前，异能界掌握着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尖端技术，生命科学研究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在异能界众多顶级科学家的观点中，精神力量是存在的，尤其在异能者群体中，他们超乎常人的精神力直接决定了自身对异能的掌控力。

  但所谓的“灵魂”，异能界普遍认为这不过是外界对精神力的玄学化猜想。

  至于灵魂超脱肉体而存在，是生命的真正本源之类的说法，在他们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即使在生命层次超越人类的异能者群体中，数千年来都从未有过一个精神力量脱离肉体存在的例子，无论多么强大的异能者，肉体一旦消亡，精神都必将随之湮灭。

  如若将异能者的精神比做火炬，那么普通人的精神就连火柴都不如。由此看来，关于“灵魂”的研究就只能是近乎神学和宗教学的臆想了。

  “算不上奇怪，我以前还见过有人研究论证人为什么不可能拥有超能力的……”周璃耸了耸肩道。

  “也是，他们没有我们掌握的大量知识和技术。”林念说道，“不管怎么说，有探索精神总是件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谁就能研究出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将资料合上，轻叹一声道：“单看资料，几个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周璃摇摇头，“资料上要是能看出问题，云秀区警局早就该看出来了，异常事件到了最后，还是得靠异能者的方法解决问题。”

  林念好奇道：“什么叫异能者的方法？”

  “直觉。”周璃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林念的眉心。

  “具有异能的生物之间总会存在特殊的感应，就像狮虎立于千米之外就能嗅到同类身上的气味。”

  “当然，如果对方的力量逊于我们太多，又隐藏得很好，就会和普通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周璃嘴角微微挑起，“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我们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天敌。”

  “面对天敌，他们理所当然会恐惧，恐惧就会犯错——错，就会死。”

  感受着周璃话语里针对那些家伙的森冷杀意，林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讪笑道：“幸亏组长你跟我是一队的！”

  曾经他疑惑过，为什么第一行动组保持着最高的出勤率和破案率，却也同时保持着最低的活捉率。

  这一刻，他忽然不疑惑了。

  “走，去看看活下来的三个人。”周璃说着发动车子驶入东大校门。

  姜昱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推开了房门，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同样扶着栏杆看向窗外。

  许久之后，魏新忠开口道：“刚才负责案件的王警官找我谈过话了，说是案件会移交给上层相关部门调查，人很快就到。”

  “嗯。”姜昱有些木然地应了一声。

  “最近一定要尽可能陪在小玲身边，你俩谁都不要单独行动。”

  姜昱愣了一下，问道：“教授您呢？”

  魏新忠双手死死握住栏杆，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如果真有一个凶手在幕后策划这一切，我希望他下一个就来找我。”

  老人看向自己年轻的学生，眼眸中交织着愤怒、悲哀和关切的神色，“不管是谁害了我的学生，我都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过了很久，魏教授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道：“小姜，等到调查告一段落，我打算解散这个课题组。”

  这句话像是在姜昱耳畔炸响了一记闷雷，将他从木然的状态中唤醒。

  “教授，为什么？”他大声道，“明明我们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了，只要再坚持一下下......”

  “小姜，”魏教授打断了他，他的脸上呈现一片灰败颓然的神色，“上次我向云秀区警局申请，为小贺做一次摇光检测，你还记得吗？”

  姜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理智告诉他那种猜想不该存在，可他还是忍不住战栗颤抖起来。

  “您是说......”

  “死亡不超过四十八小时，摇光会呈现缓慢消散的趋势，至少应该还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保有量。”

  “但他的摇光却是......零。”魏教授茫然而恐惧的眼神望向姜昱，“也就是说，小贺的灵魂，几乎在死亡的一瞬间就彻底消失了。”

  “也许我们误入了神明的禁地，而我们的遭遇，就是从天而降的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