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商歌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塞莉娜，认命道：“走路走得很好，加油。”

  属于正常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塞莉娜刚当人没多久，或者处于特殊的状态，总之这两个都是需要紧急呼叫官方的。

  塞莉娜完全没有听出来顾商歌这句话的含义，被夸奖的脸有点红。

  她乖巧道：“我刚学会走路，还不太会嘛。”

  这是在谦虚。

  常识包真有用，塞莉娜居然还会谦虚。

  顾商歌非常感动，感动到觉得自己有生之年都不太想养孩子了。

  他握住塞莉娜的手腕，礼貌地往后退了几步，诚恳道：“哪有，不要过分自谦，你已经很有天赋了。”

  起码一开始的一两步还能上道。

  如果不是顾商歌在本子上写过，塞莉娜会走路这种话，而是塞莉娜一开始就自己领悟的，那顾商歌肯定觉得很正常。

  毕竟人鱼嘛，不会走路多正常。

  但他写过。

  原来，对于有尾巴的动物来说，两条腿走路是这么难的吗？

  礼貌地退的这几步，立刻把顾商歌和塞莉娜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塞莉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白的手腕，还有轻松攥住自己手腕，又没有过于用力的人类的手。

  她看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在顾商歌又下意识退了一步的时候，迈了一步追上去。

  “这个姿势，”塞莉娜眨了眨眼睛，眼睫已经彻底干了，轻盈的像是展翅蝶翼，“是跳舞吗？”

  “我之前看过人类跳舞的视频，翩然的步伐很好看。”

  塞莉娜补充了一句，她的话顿了顿，有些失落道：“但是我还不能走出那么轻快的脚步。”

  “很多人类也不会跳舞。”顾商歌没有去回答塞莉娜一开始的疑惑，只是另外道，避开了重点。

  说实话，舞蹈老师看到塞莉娜刚刚跌跌撞撞的步伐，都会感动到当场晕厥过去，恨不得直接叫救护车。

  ——如果是自己的学生的话。

  不过塞莉娜的话让顾商歌突生灵感，他缓缓道：“等等，你试试这样走路。”

  他用两只手，分别握住塞莉娜的手腕，然后尽量后退，后退到他们两个人的胳膊都拉直了。

  然后他鼓励塞莉娜道：“你走过来试试。”

  这样，塞莉娜能有一份支撑，可以在她摔倒的时候及时拉住她，但是也不是太重要的支撑。

  就像是削弱版学步车，不能把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其他物体上，必须自己学会的那种。

  塞莉娜试着走了几步，这次好点，小心翼翼走的情况下，走了四五步，她才开始有些走不稳。

  被顾商歌握住手腕加重了一下，她又抬头，闪烁着看了一眼顾商歌，脚步又重新稳定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塞莉娜越走越稳重。

  顾商歌猜测，她是习惯了在水中甩尾巴，哪怕知道了人类怎么走路，根子在那里，也很难临时转换过来。

  但是多走走就习惯了，习惯了之后就不在抗拒人类的走路方式，像是如鱼得水。

  最后，顾商歌松开塞莉娜的手，看对方像是正常人一样，轻轻迈着步子从屋子的这头走向屋子的那头。

  稳重地走完全程，塞莉娜把手抚在墙上，转头轻笑了一下，她欢快道：“我能走下来了耶，朝歌。”

  顾商歌非常给面子地给她鼓掌。

  鼓完掌，他又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性地道：“你不用叫我朝歌了吧，我的名字是顾商歌，你可以直接叫我顾商歌。”

  反正塞莉娜的鱼尾都能变成双腿，以后也会在人类世界生活。

  ——生活多久就不知道了。

  对方起码会知道他的身份信息，知道他的身份证上写的是顾商歌，别人也不叫他朝歌。

  既然迟早会暴露，那不如干脆先提前说出来。

  主动坦白和被发现才狡辩，本质可不太一样。

  说完，顾商歌就默默准备解释的话，等待塞莉娜下意识的询问。

  他之前对塞莉娜介绍自己叫朝歌，现在却说自己叫顾商歌，对方肯定会疑惑。

  哪知道，塞莉娜是疑惑了一瞬间。

  不过很快，她就迈着直线走了过来，腰肢处的宽松裙子随着她走路的步伐摇晃了几下。

  她轻轻微笑着道：“是人类的伪装名字吗？顾、商、歌，很好听的名字欸。”

  “商歌，你好，我的人类名字也是塞莉娜……如果你想给我改个名字的话也可以，顾莉莉？”

  人类的，伪装名字？

  顾商歌感觉塞莉娜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误会。

  仔细想想，这是塞莉娜对他的信任。

  只有自信顾商歌告诉她的第一个名字是真名，才会在顾商歌告诉她第二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第二个名字是假名。

  顾商歌顿了顿，还是道：“顾商歌才是我的名字。”

  塞莉娜非常理解道：“好的，朝……商歌，我会记住的，这个就是你的名字！”

  她的表情非常简单易懂，就是‘我懂了’的意思。

  但是顾商歌看了看她的表情，又想了一下刚刚她的回复，总感觉她这不是真懂了，而是假懂了。

  还是自信满满的假懂了。

  塞莉娜补充的常识里，应该有身份证明这点。

  “我的身份证明上，我的名字是顾商歌。”他再次强调。

  “那我上面写的是什么？”塞莉娜非常有兴趣地反问。

  顾商歌顿了顿，还是回答：“……塞莉娜。”

  塞莉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好吧，我感觉顾莉莉也蛮好听的嘛。”

  不，以你的长相，明显不应该姓顾。

  塞莉娜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那双蓝眼睛了。

  在周围人都是黑眼睛的情况下，见到她的人都会瞬间记住她，哪怕事后几天被叫去做口供，都可能说出：

  ‘啊那天那里还有个很漂亮的外国人，黑发蓝眼的那种’。

  除了蓝眼睛，她的其他样貌，无论是脸部轮廓，又或者小巧的鼻子和唇瓣，都是很典型的甜美类。

  又带着点非常迷人的古典式优雅。

  这就显得哪怕她撒娇，都像是优雅的猫儿。

  顾商歌看了她几眼，对上她微微含笑的眼睛，还有翘起的唇瓣。

  特别是收敛本性，佯装矜持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魅力，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小孩子心性。

  他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道：“你可以吃人类的饭菜吧？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本来还在佯装矜持的塞莉娜立刻发生了变化。

  她的眼睛里装满了亮晶晶，甚至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唇角，欢快道：“辣的！辣子鸡！剁椒鱼头！回锅肉！”

  “什么都可以，超辣超辣的！”

  人鱼平时吃的东西，都是生的。

  顾商歌上次买的那些烧烤类的食物，塞莉娜都是一边狂嘶流嘶流，狂吃完的。

  她的进食速度太快了，所以吃完的几分钟后，还在嘶流嘶流，连顾商歌都能听见。

  那次的烧烤还是正常人都可以忍受的水平，塞莉娜就是这种表现了。

  顾商歌看了她几眼，叹气道：“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再做饭吧，肯定是辣的。”

  相对塞莉娜来说，肯定是辣的。

  进厨房之前，顾商歌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刚好是吃午饭的时候。

  他把电视机给塞莉娜打开，让塞莉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便把鱼尾裙塞进洗衣机。

  然后才走进厨房。

  昨天晚上刚刚买过一轮菜，肉类剩的蛮多的，菜反而很少。

  顾商歌挑了一只鸡，打算先煲汤……为了塞莉娜的要求，就在汤里加点辣吧。

  煲汤的同时，可以做一道水煮鱼。

  他刚刚把锅之类的东西处理好，甚至还没开火，就听到了敲门声。

  声音响了几下，就没有了。

  顾商歌下意识探出出去，看了一眼门。

  坐在沙发上的塞莉娜也好奇地看过去，她出声道：“有人敲门耶，商歌。”

  是的，有人敲门。

  既然有敲门声，那么必然是有人敲门。

  那么问题来了，顾商歌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认识的人也不多，顶多算上几个编辑和外面卖菜的。

  而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嗯，卖菜的应该不知道，反正他没提起过。

  如果是邻居八卦的时候，提起什么类似‘那个经常买大量肉的小伙子’之类的称呼，有邻居随口说他住在哪里，也很正常。

  但找上门来，就很不正常了。

  门外是谁？

  以往让顾商歌很放心的隔音效果，现在就不方便了。

  他侧耳去听，也只能听到一片寂静。

  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不知道是有人说话、但是传不进来，还是敲门的对方根本没说话。

  犹豫了一下，顾商歌制止了想要站起来的塞莉娜，他迅速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下。

  猫眼的视角有点扭曲，但能还算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场景。

  外面站着两个人，他们正在交谈，交谈完毕，又伸手敲了敲门。

  敲门的那个人还张嘴说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和同伴使眼色。

  但是哪怕站在门口，就贴门而立，顾商歌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恶，这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

  *

  季甘就站在顾商歌的门外。

  完成早晨的那件任务之后，唐队又挑取了一下周边的特殊案件，发现了这附近的一个居民楼，发生过灭家惨案。

  某栋的四楼，全家都去世了，在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有关凶手的痕迹。

  ——或者说，是找不到有关人类凶手的痕迹。

  现场当时的情况，是一家子都坐在饭桌上，饭桌上放着刚做好的饭。

  有几个位置，减去一个数，就是有几个被害者。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凶手和被害者一起吃饭，然后凶手发难。

  但是凶手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也没有地方留下足迹。

  看当时的血液溅射的状况，凶手甚至没有沾上血液。

  所以一开始，大家对这个案子都很崩溃，只能分析出是熟人作案。

  ——不是熟人，怎么可能会请人家进屋吃饭？

  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尸检的时候，法医发现其中的一名被害人，就是女主人。

  女主人在死前，或者说是凶手发难之前，就已经猜到自己会遇害了。

  她的指甲之类的地方有新鲜被啃咬的痕迹，在口腔里也找到了自己的指甲和碎屑。

  还有，她坐的那个位置，有一些菜肉滚落的痕迹，也就是说，在吃饭的过程中，她数次夹不稳饭菜。

  手又没受伤，能这样，说明了什么？

  她的去世的时候，姿势是护住自己的孩子，表情是惊恐，是第一个去世的。

  也就是说，在凶手鲨人之前，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甚至大概率早就猜到来者不善。

  另一个差不多情况是，是男主人，不过他是在门口去世的，血液近距离地喷洒在门上。

  他甚至已经拉开了门，因为门外的地上也有喷洒状的血迹，可还是没能出去。

  但是顺着这个线索排查，调查男女主人是否有什么仇人，排查下来却一无所获。

  也走访询问过上下楼层的邻居，都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次是刚刚成立的特殊组织调查了这件事，关注了一下同栋楼的人员，发现了一件事，所以季甘才和同事一起来调查一圈。

  他现在已经拜访完前面的其他人了，现在就剩面前这户人家，也是最有古怪的一户人家。

  它古怪在，住在里面的人，身份证明是伪造的。

  伪造的很真实，所以一开始排查的时候，其他官方人员都没发现，但是特殊组织调查得深，所以发现了。

  这户房子转经了几个人手，最终落在一个名为‘顾商歌’的人手上，对方的身份证明、记录在案的各种足迹，都是凭空伪造的。

  再次敲了敲门，季甘克制住地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下来。

  里面的人显然有古怪，如果他过于紧张，万一被识破，对方立刻撤退，那就坏事了。

  门里还是静悄悄的，季甘转头对同事说：“他不在家吗？”

  他当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家，巷口超市的监控显示对方昨晚回家，今天没有再出去了。

  现在只是下意识自言自语一下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缓缓推开。

  一个男人站在门内，客厅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泻出来。

  对方上半身穿着西装的内搭，皮肤是比普通人要白一点的颜色，灯光透过对方的碎发，落在季甘的脸上，眼睛是深邃的黑色。

  那个人的长相很熟悉，就是身份证明上的照片本人，顾商歌。

  他扫视了一眼季甘和同事一眼，露出明显属于正常人的警惕神色，疑问道：“你们是谁？”

  季甘从那种冲击力中回过神来。

  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的样貌实在是太出色了。

  事实上，就是因为他的证件照太过出色，同事检查他的身份时，才会格外关注了一下，然后才发现了异常。

  他的样貌……这种程度的样貌，不像是人类应该具有的。

  哪怕知道对方不简单，看到对方微转眼睛，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一方面，季甘觉得自己应该警惕起来，另一方面，季甘又觉得自己打扰了对方的生活，实在应该抱歉。

  他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后退一步，果断盲踩了一脚同事，才礼貌道：“您好，我们是来询问四楼之前发生的案件的，请问您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