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是自己主动转换过来的。

  在回到本体的那一瞬间，顾商歌还是因为姿势不同歪了一下，差点手忙脚乱地摔进衣柜里。

  还好他及时抓住衣柜的外壁了。

  那件之前还发亮的黑色衣物已经黯淡下去了，就像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一样。

  站起来的时候，顾商歌顺手摸了一下那件衣服。

  夏季早晨四五点的时候，外面有多冷呢？

  那是探一下头，就能被风吹到瑟瑟发抖，颤抖着怀疑人生的温度。

  虽然不是零下几度，但总莫名让人觉得那个时候还要比零下的东西要冷，差不多就和开始化雪的冬天一样。

  如果他开着‘朝歌’马甲的时候，这件衣服也跟着他过去的话，那衣服必定出现变化。

  他摸了摸衣服的领口。

  在衣服发亮的时候，他就曾经摸过这件衣服，当时它只是普通的温凉感觉。

  顶多就是因为布料，所以摸着手感格外好。

  但是现在，它是冰凉凉的触感，有点类似那种从冰里滑过的丝绸，穿在人的身上，肯定会让人下意识抖几下。

  这是凌晨冷风的温度。

  顾商歌摸完了领口，又去摸衣服的袖口。

  上次从幼儿园回来的时候，他就摸过衣服的袖口，然后从袖口处有些湿湿的触感确认了一件事。

  那是他给倒霉孩子擦眼泪后的触感。

  而这次，观察那行人的时候，顾商歌因为无聊，短暂思考了一下，做了一件事。

  他把衣服清洁了一下。

  现在，他摸着衣服的袖口，发现那里已经干干净净了。

  嗅了一下衣服，也只能闻到夜风的凌冽冷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味道。

  那以后，他开着‘朝歌’马甲的时候，有人在衣服上留下定位器或者监听器之类的东西。

  等他回到本体以后，这件衣服上会不会也依旧携带者定位器呢？

  顾商歌感觉大概率如此。

  不过别人是没可能在他身上留下定位器这类的东西了。

  顾商歌缓缓吸气，想让自己高昂的情绪平复下来。

  在开着‘朝歌’马甲的时候，实不相瞒，他其实一直在一种兴奋的情绪之中，就连走路都感觉脚轻飘飘的。

  ……当然，他也没走路，都是瞬移。

  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开着‘朝歌’马甲的时候，顾商歌的感觉不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是在开马甲，也不像是在本体。

  而像是释放了自己，突破了自己。

  在感受着那种力量的时候，他当时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人啊，认识你自己’。

  仅仅来用这句宏大的话，来形容自己，可能有些尴尬，但是他当时的清晰感觉就是重新认识了自己。

  也可能不仅仅是认识了自己。

  那种陡然掌握了巨大的力量，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伤害谁，想扭转什么事情，都仿佛轻而易举，可以轻松地在一念之间改变的感觉。

  实在是……太恐怖了。

  无法和自身匹配的力量，只会令人在极度的兴奋之后觉得恐惧。

  比如拿着引爆器的小孩子，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趣啊，就要摁下他。

  或者自以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觉得今天被父母说教了，好烦好烦，大家一起下地狱吧，然后就这么轻率地决定了。

  顾商歌闭上眼睛，继续缓慢呼吸，克制自己起伏的心情。

  他当时的心态也很不对劲，好像真的被那些设定同化了，真的有种幕后黑手的心态。

  对人类轻飘飘的，不仅全程没怎么在意那两个小孩子，其实就连对那行人类也没怎么在意。

  哪怕在观察扫描人类时，自动规避开了重点部位。

  但也和以人类的视角去规避不一样，当时的他无法反应过来、认为理所应该。

  现在的他却能发现当时自动避开重点部位，并不是‘尊重’同类的隐私之类的，或者把人类当成自己的平等对象来规避。

  而是那种，养了一只宠物猫，会看对方的外表可爱忍不住亲亲它，偶尔又会觉得这样不好，猫猫是女孩子。

  也会尽量避开不去研究对方的重点部位，但有时候也会因为好奇去研究一下。

  在人类同类看来，这种做法当然没问题了，已经是很尊重猫咪的作法了，是个好主人。

  甚至会有人类同类觉得，研究重点部位怎么了，又不是一个物种，好奇也很正常。

  这些看法当然是正常的。

  前提是，这是对宠物的作法。

  如果是对陌生女孩子、姐妹，甚至是熟悉的女性朋友这么做，小概率会被立刻打死，大概率会被父母联合打死。

  之前掌控‘朝歌’马甲的时候，顾商歌对于人类的看法就是对宠物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尊重。

  在他的角度，对人类，要比对其他鸡鸭要尊重一些，但本质上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

  都是可以用意念随意左右，他一念之间可以决定很多人是在睡梦中死亡、还是照常起床见到太阳。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太别扭了。

  如果顾商歌真的是妖怪，那他肯定轻描淡写的接受了，甚至不会多犹豫什么，反正人类就只是人类而已。

  但他是人类。

  他反复地深呼吸之后，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把情绪冷却下来。

  卫生间里有塞莉娜，塞莉娜现在肯定醒着，能听到他的反复呼吸和心跳变化，如果他有什么自言自语，对方也能听到。

  所以顾商歌就干脆坐在书桌前，找了一个本子，又把笔芯拆掉，用空笔在上面随意写写画画。

  这是为了找感觉，顺便试试能不能抓住思绪。

  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大呢？

  顾商歌现在已经确定了，通过感受‘朝歌’有多强大感受到的。

  就是现在还是没有确定范畴，他之前写了、但是没有发出去的那篇文章，现在还不能搜到相关新闻。

  但是他只是在自己的本子上罗列了一下要设定的幕后黑手，‘朝歌’就真的出现了。

  ……估计事件是真的发生了，但新闻是真的没有。

  被压下去了。

  他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划出‘朝歌’这两个字，回忆当时的感想。

  ‘朝歌’是什么形态呢？

  只是在本子上写写相关设定，就真的创造出了一个身体吗？

  不，那种感觉，对方绝对不是真的身体。

  虽然身体该有的，顾商歌都感觉到了，但是他不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跳。

  所以那绝对不是一具活着的身体。

  不是活的身体，那他不控制那个马甲的时候，对方大概率不会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这还好。

  少了一些忧虑。

  顾商歌又随便划了一些圈，在杂乱的思绪种揪住了一点感觉。

  他当时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应该是‘朝歌’这个马甲的真实感受，如果他真的是妖怪，也会真的是这种看法，所以当时他一点不对都没有察觉不到。

  还是回到本体之后，才陡然察觉到当时的心态有多可怕。

  换言之，顾商歌能够控制‘朝歌’，朝歌也能够反向影响他。

  但这种影响，在他回到本体的时候，就会烟消云散，不会一直跟随着他。

  而且‘朝歌’的这种观念，其实不算太重要。

  起码顾商歌在‘朝歌’状态的时候，也不会随意伤害人类，那就没事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把空白的本子和笔放回去。

  然后郑重地思考一个问题：该怎么对塞莉娜道歉。

  咳，都怪妖怪视角。

  边思考着，顾商歌边站起来，推开门走到卫生间。

  塞莉娜果然还没休息，她就静静漂浮在鱼缸里，就在玻璃面前。

  卫生间里本来就有点冷，现在又不是大白天，灯也幽幽地亮着，衬得她也幽幽的。

  像是静静凝视着眼前的白布，思考着怎么剁顾商歌一样。

  ……肯定是卫生间太冷，灯光太恐怖衬托的吧？

  顾商歌不确定地重复着想了一遍，增加自己对此的信心。

  哪怕塞莉娜在他起身往卫生间走的时候，就肯定知道他过来了。

  但他还是尽量放轻了脚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鱼缸面前。

  塞莉娜一动不动，只有像是藤蔓一样的长发顺着水流轻轻飘荡，那些头发是无法被控制的。

  她能控制的尾巴就真的一点也没动，尾巴尖都跟凝固了一样。

  顾商歌也凝固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而是站在西伯利亚大寒流里。

  沉默了一会儿，他决定放弃拉开白布，先道歉。

  他道：“抱歉，刚刚未经允许，擅自看了一眼你的尾巴。”

  有变化，塞莉娜的尾巴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它的主人想要甩甩尾巴，又及时克制住了。

  还好，有反应，不是继续凝固，默默盯着白布，试图透过白布鲨了他。

  顾商歌立刻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塞莉娜的尾巴又动了一下。

  糟糕，对方能听到他松气的声音。

  ……还是假装不知道，忘掉这件事吧。

  顾商歌继续自己道歉的步骤，他道：“之前突然好奇你的尾巴骨骼是怎么样的，所以就直接看了，但是没想到其他的部分……总之十分抱歉。”

  道歉当然有道歉的方法，顾商歌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想吃什么？最近资金还算充足，我可以多买点好吃的。”

  对不同的人，道歉有不同的做法。

  对塞莉娜这种，呃，天真可爱超能吃的美人鱼来说，那当然是上吃的更能表现自己的诚意。

  反正顾商歌都熟悉给他投喂了。

  道不道歉的，都需要日常投喂。

  这个果然是关键攻击，塞莉娜甩了一下尾巴，终于不再凝固了。

  她抬手，摁在玻璃上，看起来似乎要说话。

  顾商歌就先把白布拉开一角，决定遇事不决就直接把白布放回去。

  他先看了一眼塞莉娜的表情，然后惊讶地抬了抬眉。

  在他的预想中，白布下面，塞莉娜肯定沉默又生气地冷着脸，还会有些低落。

  按对方的傻白甜程度，可能还会不高兴的噘嘴或者感觉受欺负了，所以有些眼泪汪汪。

  但都不是。

  塞莉娜的脸是红的，像是拽了夕阳的淡红披纱，从脸庞到眼尾，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的眼睛确实很水润，但不是那种受了欺负后的委屈爸爸、眼泪汪汪，而是羞涩的那种水润，垂下的眼睫则像是水中的藻类。

  落在玻璃上的手指，也没有试图反复抓挠玻璃，而是局促着轻抚了一下玻璃。

  那头边缘染着蓝色的长发在水中盛开。

  顾商歌刚刚拉开白布的时候，她也不是在瞪着白布，而是轻轻垂眸，看向下方。

  突然，她极快地抬眼，刚好撞上顾商歌看过去的眼神，于是眼睛飘忽了一下，又移开视线。

  气氛又凝固住了。

  这和顾商歌之前想象的那种凝重的凝固，受害者生气，他则瑟瑟发抖的气氛凝固不一样。

  他运作中的思绪卡了一下，本来准备继续的道歉也卡住，瞬间也被传染上了局促，张口无言。

  现在他要比塞莉娜大发雷霆还要更加茫然一点。

  等等，发生了什么？？？

  塞莉娜又极快地瞥了顾商歌一眼。

  顾商歌忍不住低头去看手里的白布，开始认真研究白布的材料，思考它究竟是看起来是窗帘，还是真的就是窗帘。

  思考的途中，他看到视线重点下方一点的鱼尾晃了一下，于是下意识抬头，刚好和塞莉娜的视线对上。

  他们两个同时移开视线。

  “呃，那个，”顾商歌一边心里想着这个白布怎么摸起来那么像窗帘，一边胡乱说话，“总之十分对不起。”

  这个好像之前已经说过了，不管了，再重复一遍也没什么。

  他听见塞莉娜轻哼一声。

  不知道这是高兴的意思，还是不高兴的意思？

  是不满意买吃的这个补偿吗？还有什么美味的肉类……人鱼和人类的味觉应该差不多吧？

  下意识思考的时候，顾商歌看到塞莉娜的鱼尾终于开始轻轻摇晃，她询问道：“朝歌是笨蛋吗。”

  字面意思是询问，但语气是在陈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