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茱萸
作者:万十四      更新:2022-05-11 17:52      字数:3930
  大秦开元十二年,这个朝代的繁华已经在各个城市的多方面展现出来。

  襄阳城外,水路与官道上,无数的商队、帮派为武林大会陆续而来,给这个原本有序的城市添加了一丝忙乱。一个一个爆满的茶肆酒楼、赌馆青楼,已经不是普通的繁华所能够形容,虽然格局尚且不足,但某些地段已俨然隐隐有些洛阳和长安的感觉了。醉花楼便是这些繁华场所中不可忽略的存在。

  醉花楼里,李凭于微亮的晨晖中睁开睡眼。

  矮塌、锦衾让李凭好一阵子懵懂状态,方才醒悟自己身在何处。

  昨日进城的李凭与冯大川两个人草草填饱了肚子,在冯大川指定的房间睡去。待到今日醒来,李凭才有时间看这醉花楼。醉花楼由主楼和两座分置两侧的配楼构成。

  主楼四层,烛焰红高,彻夜笙歌。配楼为三层,分置与东西两侧,为贵宾包场与客人留宿之所。三座楼成品字形,中有小湖,湖边临一高台,占地颇大,台外杨柳依依。

  李凭就住在东配楼三层最角落一个面对湖泊的房间,打开窗,视线越过回廊,整座还未醒来的醉花楼尽收眼底。

  转身在朱红雕花案几上取过铜镜,镜中原本一脸亲切随和的少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鼻挺眉细的冷傲小青年,左侧太阳穴下的黑痣,为整个面部增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凶恶,微黄的面色把年龄增加了两三岁。再加上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的成熟神态,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不可思议,怪不得在少华门的车上,无论是懒散的顾丰泽还是天真可爱的季小长都不怎么与自己聊天,原来是冯大川着一双妙手随手便减去了很多困扰。

  “啪嗒”,思量中,身后一声轻响。李凭回首望去,刚刚打开窗口边,一个蒙着头脸的黑衣人手持利剑冷冷的出现在李凭身后。

  黑衣人长剑挥起,身形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弧线,向李凭的右侧奔来,李凭一惊,体内蹉跎劲极速运转而起,可身体依旧下意识的向后退却。

  哗啦一下,撞在案几上停了下来,眨眼之间长剑临近脖颈,李凭手中的铜镜下意识与有意识之间伸出挡向长剑,那长剑本万分戒备的虚招,见的铜镜以不慢的速度封了过来,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于无数破绽间绕过铜镜。“铛”一声轻响,李凭手中唯一的武器,被带得脱手而出,飞落在不远处。

  “咦”,黑衣人一招得手,也满是惊诧,长剑如毒蛇一般,长驱直入,抵在李凭的咽喉处才停了下来。而此刻,李凭才完全冷静下来,脑海中闪现几个对应之法。

  “你叫什么名字?”蒙面巾的后面传来压低的女声,来人仿若不放心一般,剑尖上提,锋利而冰凉的剑锋紧紧贴在李凭下颌的嫩肉上。

  问题传过来的同时,李凭心中仓促间泛起的习惯性恐惧已经完全被压制了下来,在白云楼中夜以继日苦练的“钎法”,似乎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唉”,少年背靠倒掉的长案,心底一声轻叹,“心理素质太差了。”

  “金秀贤。”李凭嘴巴微动,已经回归到清澈的目光,盯着身前身材纤细的蒙面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要杀你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蒙面人的声音有些恶狠狠。

  李凭心思微动,瞄了一下眼前执着长剑白嫩的小手,又看向蒙面人和身后。

  “你看什么?”长剑依旧停留在李凭的李凭的喉咙处。

  “讲真,你没有必要等我醒来再过来试探。”李凭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抵下喉的剑脊上轻轻拨动。

  嗯,一下、两下,没拨动......

  “天都亮成这个样子了,你穿着夜行衣,能从哪里跑过来?“李凭收回看着天光的视线,缓缓道,“不要说什么专程过来杀我,我昨夜睡的那么沉,莫说刺杀,便是带着把斧子把我剁掉,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非要这么一大早的出现,昨晚干嘛去了?”

  如果李凭能看见蒙面巾后,来人愈加泛红如滴血的脸色,一定会停住不讲的,可惜由于蒙面巾的原因,他看不见,只觉得思路随着讲述越发通畅,反正蒙面人不会杀了自己,兴致上来,老神在在的扬声继续说道:

  “让我猜猜,你是怕打扰我睡觉么,嗯,还是你自己睡懒觉——”

  “砰。”一声闷响,打断了李凭嘲讽的话,蒙面人收回了砸向这个不停絮叨头部的拳头,看着昏迷倒地的李凭,咬牙切齿道,“清净了。”

  长剑归鞘,蒙面人恨恨的跺了跺脚,一个纵身,穿窗而去。

  几个呼吸之后,开着的窗子微动,蒙面人又从外面原路折回,““丢人、丢人。””

  看了眼尚在昏迷之中的李凭,走到近前,抬脚对着屁股和肩膀几处狠狠踢了数脚,“叫你猜猜,叫你猜猜,”,边踢边用满是懊恼的声音道,“你怎么不猜了?”

  一阵狂踢后,蒙面人转身打开关着的房门,从正门扬长而去。

  ......

  许久之后,李凭由昏迷中醒来,摸了摸头上被蒙面人砸中的地方和被打开的门窗,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着倒在身后的案几、远处躺在地下的铜镜,将起身的时候,又发现,身上几处新添的剧痛。无论是挥过来的拳头还是刺过来的长剑,给他感触最多的便是原本以为已经踏入武学殿堂的自己,其实连门在哪里都不曾知道。

  汉水之上杀死槌头、松鹤楼上捅掉邱铁城,说得意已经无法囊括自己的小情绪了,更形象的说法是膨胀。当然其中有很大很大的幸运成分在内,可是当时肾上腺飙升的感觉,让自己无比确信,在类似的场景之下,自己还是能够一遍又一遍杀掉两个人的。

  那可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两个人,自己杀掉了他们,是不是就是能够超过了他们。

  这种虚妄的感觉,就在刚刚被证实,是一种无谓的虚荣。

  刚刚蒙面人的身手,动作与情绪之间的稚嫩是显而易见的,可是,身体给了危机下最真实的反应,完全不受控制的躲避。没有主动权的自己,依旧距离武功很遥远,自己的身体,依旧无法像是一个正常武林人那样控制,连一个小蝥贼都不如。

  从头学起,系统修习武功的迫切想法在此刻一发不可收拾。

  ......

  “哐”,刚刚被李凭关上不久的房门,再次被踹开了。

  一个火红衣服的女子冷冷的站在,抱着一个同样红色的包裹。

  看着正在扶起桌子的李凭,红衣女子犹豫了一下,像着一个国王视察领地一般,仰头着跨过门槛,走到发愣的李凭面前,把怀中包裹重重的扔在二人中间。

  “哗啦啦,”布包里的东西落地有声,几把兵器散落开来,长剑、长刀、峨眉刺等赫然在内。

  “我是茱萸”。

  红衣少女圆圆的小脸蛋、圆圆的大眼睛,傲娇的仰着头看着天花,只留下圆润的下巴对着李凭,“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师父?李凭吃了一惊,一时间没有从自称茱萸的女子自恋而强大的气场中缓过神来,完全不明白眼前这可爱少女怎么就变成自己师父了。这口音、这身形,刚刚不是还在刺杀并打昏了自己么?

  化干戈为玉帛,这个化的有点大,直接化成师父了?

  “刚才——”

  “没有什么刚才,赶紧拜师,我赶时间。”茱萸一脸严肃,像极了李凭前世读书时六十岁反聘回去的数学老师,“磕头。”

  磕头?李凭看着只比自己略高的女孩,也就比自己大两、三岁吧。

  茱萸说完,也觉得有些过了,不好意思且不耐烦的道,“算了,你行个礼吧。”

  看着李凭行了一个江湖相互之间见面的抱拳礼,茱萸明显不满意这种敷衍道,“以后,我教你武功。”

  “你教我?”

  “我教不了你么?”茱萸一瞪眼睛。

  好吧,达者为师。李凭不由得感叹道教自己武功的“师父”,一个王珪再加上眼前这个茱萸,除了司马远图之外,竟然都是自己的同龄人。

  “教武功之前,看看你会哪些?”茱萸背着手,老气横秋的道。

  “我会?”李凭道,刚想说自己会比划铁钎,不过想起来李凭的那个身份,已经沉尸在汉水之中,低头选了一把看起来和铁钎长度相若的宝剑道,”我给你练一下吧?“

  用手感受了一下手中长剑,嗯,比铁钎重约一倍多,长剑的重心也比铁钎靠前,抓在手中稍有不稳,先凑合着用吧。

  后退几步,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找到让自己发挥的东西,看来只能凭空比划了。深吸一口气,体内蹉跎劲和无名心诀缓缓运行,李凭长剑一翻,向空中刺去......

  红衣少女坐在一边的月牙凳上,蹬掉木履,洁白的小脚拄在凳子边,下巴搁在膝盖上,全身关注的看着李凭。看着李凭一脸郑重深吸一口气的样子,心中一怔,眼中放起光亮。

  “唰”,李凭长臂疾挥,长剑定格在半空中。

  “这是?”茱萸放下膝盖,诧异的看着李凭道,然后呢?下一招是什么?

  李凭心道,还想多看几招?

  好在李凭在律津每日练习,臂力悠长,手中长剑收回,如同每日一般,不停刺向前方。

  于是坐在对面的茱萸眼中,就变成了个农夫一般不停的前刺的样子。

  “哈哈。”茱萸看着李凭如同发疯似的向前乱戳的样子,笑的从月牙凳上掉了下来,“停,不要练了。”

  “你这是练过武?”茱萸笑着问,突然,脸色一冰,你是不是耍我?

  李凭也没想的自己的杀死邱铁城的无敌快钎,换成了宝剑,竟然变成了这个不伦不类的模样,“这把剑的重心太靠前了,所以刺出去,很难控制方向......”

  手中没有铁钎,墙壁上更没有壁虎、苍蝇之类供他演示,李凭只能指着长剑顶端,向茱萸解释着重心、速度等因素,试图说得更明白一些。

  看着茱萸更加阴沉的脸,李凭无辜的摊了一下手,尴尬的停了下来。

  “内功有没有练?”

  于是李凭又把自己练习的内息说了出来,当然略去了蹉跎劲和无名心诀,只是说练的是三条经脉。

  “瞎练。”茱萸道。虽然无法和李凭见过的那些高手相比,但基本的武学基础茱萸还是知道一些的,听得李凭的练功之法,不由张嘴便骂,又想到李凭也是没见过其他功法,不由得狠狠补充了一句:

  “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