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二章
作者:春夜禾      更新:2022-05-10 08:33      字数:16859
  西西里夏天的炎热,似乎助长了渴望发财的人对劫掠的狂热。

  自从传令兵带着老爸的命令离开石屋后,罗杰便在每日的例行巡视中,看到越来越多的黑点汇聚到墨西拿城外的空地上。

  被烈日烤得奄奄一息的杂草被布置的杂乱无章的帐篷覆盖,马嘶人吼的杂音即使隔着城墙都可以传到罗杰耳中。

  石屋里的宴会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从烤鸡烤鸭烤鱼烤鹅,到烤乳猪烤山羊,最后整只的小牛都架起来烤。

  而参与宴会的,不管是有爵位的领主还是附庸的骑士,个个身高马大,彪悍绝伦,一脸凶悍,罗杰觉得自己家都快变成土匪窝了。

  老爹每每拉他和他哥哥西蒙出来见客。

  罗杰看他的哥哥西蒙很不适应这样的变化,毕竟就他所知,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身子骨一直很不好,每日里也总是宅在房间里不出来。

  而且这些厮杀汉明显没有逗孩子的经验,他们自以为是的用一些他们以为很有趣的方法来表示亲近。

  比如将罗杰和西蒙抛到空中接住,或者张大嘴巴喷着毒气,像一只黑熊般低吼着猛扑到罗杰和西蒙面前吓唬他们。

  西蒙每每被吓得缩在侍女怀里嚎啕大哭,而那些得手的混蛋却哈哈大笑炫武扬威。

  但是罗杰可不吊这些粗鲁的混球,他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吓唬弄哭,他想,有胆子单挑博希蒙德呀,和他比比谁的拉丁文写得好啊。

  但是这些混球似乎还玩上瘾了,他们放过了西蒙,轮番吓唬罗杰。罗杰烦了这些家伙,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个莽汉又扑了过来,早有准备的罗杰左右开弓,“啪啪”得给了他两巴掌,声音清脆让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那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一个婴儿打脸。

  罗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臭脸变得越发狰狞,两眼喷火杀气弥漫。

  “嗷”

  那莽汉张嘴大吼,震的罗杰两耳欲聋,口气之臭令罗杰反胃,罗杰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每一颗烂牙。

  罗杰眼角看到厅里众人围了过来,但却没人来解围,他感觉到从背后抱着他的侍女在瑟瑟发抖。

  罗杰的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孤独的身影,鲁莽地向风车发起冲锋。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咿呀!”罗杰纵声大喊,几乎吐出了肺中所有的空气。

  挑战,不可战胜的对手。

  他猛地一脚蹬在对方下巴上,罗杰感受着脚心的生疼,为了荣耀。

  他忍着泪怒视对手,却诧异地看到对方的头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后仰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啊唻,难道我其实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转世?

  罗杰想着,却发现满堂的人都在哄笑,他的对手也毫发无伤的从地上爬起,笑得像个小丑。

  那小丑接过罗杰将他高高举起,高喊“无畏者,罗杰!”

  于是众人皆起哄“罗杰,罗杰……”

  大厅里闹成一团,气氛瞬间达到。

  哭哭啼啼的西蒙被侍女带回了房间,罗杰却被留下坐在老爹腿上参加宴会。

  又有好事者起哄,于是众人皆举杯敬向大小罗杰“敬无畏者!”

  老爹也举杯回应,就在老爹痛饮的时候,罗杰突然起了玩心,他猛地来了招天王托塔,小手一举推在杯底。

  老爹一口酒喝到了鼻子里,呛得咳嗽连连,酒液翻出来,淋了自讨苦吃的罗杰一脸。

  罗杰小手一抹,看了看琥珀色的酒液,又鬼使神差的放进嘴里。

  蜂蜜的香甜,太甜了,随后他便不醒人事。

  罗杰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肚子好饿,他想,我到底错过了几顿奶。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他又从侍女的闲聊中了解到自己醉了一整天。

  他不禁咋舌,他想,以后万万不能这么玩了,太危险了。

  他又指挥着侍女例行巡视。

  经过西蒙的房间时,他发现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

  他将耳朵放进房里,听到老妈的声音“怎么还是不行吗?”

  宫廷医师的声音回道“夫人,大少爷发烧,夜夜噩梦,显然是体内有邪魔侵入,我已经试了所有的药物,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放血。”

  这个庸医,罗杰大惊,他居然想对一个两岁半的娃娃放血。

  “我去教堂祈祷,这里交给你了。”罗杰看到妈妈捂着嘴,哭丧着脸走了出来。

  他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那个医师拿出扭动着的水蛭,不禁一阵恶寒。

  他催促侍女赶紧离开,他都恶心的想吐了,如果我病了,他想,绝对不能让这个庸医治疗。

  逃出了石屋的罗杰指示着侍女在院子里随意闲逛,他看到不少骑士和侍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几个近处的骑士在聊天“穷人十字军被歼灭了,在尼西亚,被塞尔柱突厥人的铁骑,嘿,看看这是谁?”

  他们看到了罗杰,高兴的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嗜酒者罗杰。”

  罗杰听了一愣。

  什么?说好的无畏者呢?这么拉风的绰号怎么变成了嗜酒者?

  他懊恼万分,对这些打趣的骑士不理不睬。

  这时候,一道反光从他脸上扫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扭头看去,看到附近角落里一个白发骑士拔出了剑。

  那剑长约米,其中厘米左右为柄部,柄部宽厘米左右,剑柄下方为较厚的圆片形柄锤,剑柄前部的横挡与剑身和剑柄呈十字形,剑身柄部宽厘米左右,到顶端逐渐变窄,最后形成一个锐利的剑尖。

  整把剑修长轻薄,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剑身中央一道浅浅的血槽,让看的入迷的罗杰意识到,这不是一件装饰品,而是把杀人利器。

  那白发骑士向他前面一个、岁的青年侍从讲解道“你握剑时,右手握在护手附近的剑柄上,左手可以握在剑柄后部,也可以直接抓住柄头,但切记不可握死,在砍劈中要让柄头自由回旋转动,这样打击会更有力,若抓着柄头不放,则砍劈的力量和流畅性都会受到影响……”

  “哈哈哈,真是扯几把蛋,”一个壮硕的骑士挑衅地看着白发骑士和他的侍从,“小子,别听这老不死的瞎说,砍柴的樵夫都知道,只有握的越紧,才能劈得更重。”

  “这么说你的剑法是和砍柴的樵夫学的?”白发骑士毫不示弱得反讽道。

  罗杰看到起了冲突,来劲了,他示意侍女靠近些,周围也有人靠了过来,围成一个松松的圈将两个骑士围在当中。

  “比武!”有好事者起哄。

  于是壮硕骑士从他外蒙丝绸的薄木剑鞘里抽出了剑,那剑剑身较宽,两刃间的距离从上到下宽度一致,剑身光滑,一看就知道利于劈砍。

  众人略略后退让出空间,两个骑士面对面站定。

  罗杰注意到,那壮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手紧握剑柄贴于右脸颊,剑尖直指头顶上方稍向后,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下山猛虎,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手的眼睛。

  而老者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然后他右脚向前跨一步,脚尖指向前方,左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两脚成丁字保持平衡,同时他的膝盖微屈,上身正直,身体放松。

  老者把剑柄放在左侧腰部以下的位置,剑身斜朝上,剑尖直指对手脸部,他眼睛看着对手的肩膀,静若处子。

  “哈”,壮年一声爆喝,右脚向前跨了一步靠近对手,双手顺势一个下劈,力大势沉要将对手一劈为二。

  罗杰心里给他点了个赞好一招“力劈华山”。

  于此同时老者也动了,他左脚向前一步贴近对手,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托着柄头,双手上抬将剑斜上刺出,“铮”得一声两剑相交于剑身柄部。

  罗杰想,不行的,挡不住的。

  果然如他所料,壮年力大,将老者的剑压得掉了个头,剑尖变成斜朝左下,剑身贴于左肩外侧。

  罗杰注意到老者的双手已经举过头顶,他右手腕顺势一转,依然紧握,左手则离开翘起的柄头,拇指一翻,握在剑柄后部。

  壮年的剑收不住势头,如同车轮摩擦铁轨,贴着老者的剑被引导着滑向地面,拉出一溜火星。

  壮年如樵夫砍柴,又如农夫锄地,一剑在地上砸了个坑。

  而老者一扭腰,右脚向前划了半个圈,眨眼间已是面朝壮年。

  他两手一翻,铁剑画了个圆,稳稳地搭在壮年肩上。

  于是壮年弃剑认输。

  众人皆欢呼愉悦,纷纷喊好。

  青年侍从兴奋地跑上前捡起剑,作为缴获递于老者。老者却不收,示意还给壮年。

  那壮年骑士倒也光棍,接过了剑,从怀里拿出个钱袋,也不数,整个掷给青年。

  青年接了钱袋,看看老者,老者笑笑点头示意他收下,于是壮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

  罗杰见那白发骑士又开始训练侍从,便指挥侍女继续瞎逛。

  他们一路闲逛到马厩,发现那里有好多人正在伺候马匹,罗杰示意侍女凑过去。

  “要我说,”

  一个身高体重的汉子在厩里拿着硬直毛刷,正在刷马脖子,他的马又高又大。

  “好的战马必须能负重,最好的战马能同时驮载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隔壁的人弯着腰,拿着蹄签在剔马蹄上的泥土和石块,打岔道“你说的是马?是长鼻子的象吧。”

  那高个汉子手中不停,边刷边说“我的马就行,我这匹夏尔马,是我一个亲戚给我的,我这个亲戚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他有个马场,养了不少夏尔马,这马力气老大了,瞧瞧,多壮实,一般马可驮不动我。”

  他另一边有个和他长相相近略瘦小的汉子,正拿着刷子刷去马匹毛发上的灰尘和皮屑,他一小段一小段地顺着毛发的方向梳理着。

  瘦小汉子接口道“你太肥了,你的夏尔马跑不快,做战马不行的。要我说,还得跑得快,我有个亲戚,也是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

  “你亲戚不就是我亲戚嘛。”

  “别打岔,”

  瘦小汉子一手拿着刷马身的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制马刷,他用刷马身的刷子刷在金属制马刷的齿上,每刷几次,就将金属制马刷轻轻的在地上敲一敲,让灰尘抖落出来。

  他手里忙,嘴里也不停“他的马是一匹纯血马,跑起来像一阵风,谁都追不上。”

  瘦小汉子对面的马厩里有人笑着说“他肯定经常用它来逃命,哈哈。”

  这个逗趣的汉子正在给马喂食。

  他的马点着头发出深沉又短促的嘶叫,好像在嚷着要吃要吃,但是当这汉子靠近它的时候,那马却不吃,它把头侧过来挨近汉子,用舌头来舔他,又好像想咬他。

  于是这汉子就摸着马脖子陪他的马玩。

  “看看我的‘法依则’,她是最好的马,你们看看,她体形优美,体格中等,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有比她更好的马吗?”

  罗杰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在马厩前干净的平地上,一个穿着长罩袍的骑士正在阳光下给他的马洗澡。

  罗杰注意到到他居然用的不是布而是贵族洗澡用的天然海绵。

  骑士把海绵伸进水桶里蘸水擦拭马的身体,他一边擦拭马背一边满足地说着。

  边上有人嘲讽道“你说的是你婆娘吧,哈哈哈。”

  那骑士却不恼,他擦着马肚子乐呵呵的说“我的马有速度、有耐力、又聪明又温柔。我的婆娘哪儿有我的马好呢?”

  “要我说,还是得耐跑,跑个,跑个百八十里不带喘的,看看我这匹波斯马。哎呀,怎么打结了?”

  马厩里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正用鬃毛刷梳理马匹的鬃毛和额毛,他从马匹的耳朵开始,将鬃毛梳向一边,他梳着梳着好像梳到打结的特别难梳的地方了。

  “不喘的那是死马。”有人打趣。

  大胡子没空理睬,他正试着从毛发根部开始一点一点的向末端梳理。

  “我的‘法依则’也能跑远路的,她能长途奔跑而不吃不喝,就是我舍不得。”

  平地上的骑士开始清洗马的头部,他小心地不把水弄到马的眼睛里,他的马乖巧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光能跑远路有啥用,又不是行商的驮马,要我说,关键还要能打,比如说我这匹大马。”

  马厩角落里有个单独的隔间,一个红发红须的汉子正在给马喂水,他的马高大魁梧,通体毛发黝黑没一根杂毛。

  他说道“我特地去汉诺威买的,花了我磅白银,你们瞧瞧,胸部宽厚,背宽且平实,四条腿多健壮,比你们的马大了不止一圈吧。”

  “你个傻子被人宰了,一匹战马才值头牛,最多磅白银。”有人插嘴道。

  “我这是一般的战马吗?你睁大了眼仔细瞧瞧,这鼻孔多大,这鼻翼多宽阔,这眼睛清多亮,多有神,它就值这个价!”

  那红须汉子激动的说,声音大了点,结果他的马不高兴了,一脚把水桶踢飞出去。

  边上看到的人提议道“你这匹马性子太暴了,不太听话啊,阉了吧。”

  那马似乎通人性,听不得阉字,在隔间里嘶叫蹦哒,喘着粗气,不时打个响鼻。

  “吁,吁”红须汉子忙着安抚他的马,还不忘回句嘴“阉你的马去,我就喜欢它的暴脾气,吁吁,吁~”

  侍女有些怕那匹马,抱着罗杰离得远远的,走到马厩另一头。

  罗杰看到这里有两个人正指挥着侍从上马鞍,套笼头。

  “看我去伊比利亚买的马怎么样,面门和四蹄都是白的,毛皮亮泽、细腻,不比你那匹棕色的强。”一个人骄傲的说。

  另一个不乐意地说“强个屁,你又不是纯色的白马,而且你这匹马是牝马,你咋不骑雄马?”

  “牝马好啊,温顺好训,跑起来让她去哪儿就去哪。”

  “她能跳过米宽的沟吗?”

  “咋不能啊。”

  “出去遛一圈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侍女见他们骑上了马,怕撞到罗杰,又转身离开,走到马厩前的空地上。

  罗杰注意到那个洗马的骑士已经在洗马的尾巴了,他把水桶放在一个台子上,能让马匹的尾巴自然浸入到水桶的水里。

  “嘿,你轻点。”边上一声呼喝引地罗杰转过了头。

  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抱着条马腿,拿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用刀削平马掌。

  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应该是马的主人,那声呼喝就是从他那儿传来的。

  这时洗马的骑士发话了“我说你别咋咋呼呼的,惊了马小心被踹一脚。”

  骑士把马尾巴完全打湿后,用海绵轻轻擦拭,再冲洗干净。

  “爵爷不用担心,我手稳着呢,不会弄疼马,这马掌不削平了,钉上马蹄铁反而会伤了马。”

  那个坐着的人说着,又是一刀下去,那马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洗马的骑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条干毛巾仔细擦拭马匹的身体,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擦干了。

  罗杰仔细得看着他的马,这马通体栗色,头较短,颈较长,鬐甲高而丰实,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发达,全身光滑无杂毛,尾础高,尾巴高高耸起。

  那骑士用迷恋的眼光满意地看着他晒太阳的马,赞叹道“我的‘法依则’多漂亮啊!”

  侍女抱着罗杰离开了马厩,罗杰对今天的巡视很满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发现了新情况。

  院子正中围了一群人,这对喜欢热闹的罗杰是个不能拒绝的诱惑。

  于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让她挤进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罗杰的体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前面挡路的骑士个个五大三粗,都是这个侍女平日里不敢违逆的存在,但在罗杰坚持的眼神下,侍女只得上前。

  那几个挡路的骑士注意到了罗杰,这些羁傲不训的家伙平日里总是抱成一团,不管喝酒还是打架,对他们圈子外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鲜有好脸色的。

  但他们看到罗杰却都咧开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罗杰。”

  他们向两边挤着让出了一条道,接纳罗杰的加入。

  罗杰对此毫无感激之色,他向他们吐了舌头作为回应。

  抱着罗杰的侍女一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侍女走进人群里,罗杰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横刀大马地坐在一张罗马方凳上,面露高傲尽显贵族风采。

  但在罗杰看来,配上周围的一群肌肉男,简直就是山寨里的匪首,颇有座山雕的气势。

  老罗杰看到小罗杰,招手让侍女过去,他接过罗杰放在腿上。

  罗杰于是看到面前有个陌生人。

  右手边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头顶无发,下巴无须,他身穿没漂土的粗羊毛纺的褐色大麦提袍,头颈里挂着个木头十字架,手上拄着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骚味,但在罗杰看来,却不像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因为他眼中并无畏缩,反倒是一种众人平等的坦然。

  中间是个撒拉森商人,披着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边是个女人,衣作艳丽,精心打扮,头上的缕缕白发显示她上了年纪,但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边说话的人是罗杰认识的墨西拿的马约,罗杰刚才没注意他,以为他也是围观的一员。

  马约介绍道“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决。”

  “让他们自己说。”伯爵语气威严。

  “尊敬的罗杰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长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庄和市集而来,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抢了村民的粮食,在市集里吃饭不给钱。”那无发无须的老人说。

  伯爵转头看向马约,说“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吗?”

  “是的,大人。”

  “他们怎么说?”

  “偷羊的士兵说自己只是打猎,不清楚这是有主的羊,抢粮食的说自己给钱了……”

  伯爵插嘴道“给钱了?”

  “给的很少。”马约回答。

  伯爵示意他继续。

  “市集上吃饭不给钱的士兵说那摊主烧的太难吃,所以不给钱。”

  伯爵问道“他们吃光了吗?”

  马约回答“没有。”

  于是伯爵转头面向老人,说“我,罗杰奥特维尔,以西西里伯爵的名义,判处偷羊和抢粮的士兵有罪,处以鞭刑,至于那个市集上的摊主,让他滚蛋,我的领地不需要一个不会烹饪只会诬告的厨师。”

  那老人行礼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礼。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实的仆人齐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队和行商而来,我从巴勒莫来的马车在您的领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和马车。”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复。

  伯爵对马约说“让那些士兵把货物都交上来,放进我的仓库,给他们一成作为奖励,让他们把马和马车还给商队。”

  撒拉森商人无奈地道了谢,然后说“尊贵的大人,还有件事,有个犹太商人说您的一个士兵问他借了钱,但是到期后却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罗杰听到那修道院副院长冷哼一声说“借贷者死后必坠入地狱的深渊。”

  伯爵有些不高兴,他很不客气地对撒拉森商人说“告诉那个犹太人,让他把收到的利息还给我的士兵,否则我就没收他的财产,像对待偷盗犯一样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礼,抹着冷汗退下。

  两个罗杰一起看向左边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娆地行了礼,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说下去。”伯爵不动声色的说。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来,”她顿了顿,继续说,“先说酒店老板吧,他抱怨说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转向马约,说“问过了吗?”

  马约欠着身回答“情况属实,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说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里掺水。”

  “掺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骂道,“给他们一顿鞭子,为了他们的酒量丢了我的脸。”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于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们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男人们快活,从不曾抱怨的,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的,平日里的打扮也是要花销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这样,我的姐妹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楚楚可怜让周围的肌肉男一阵骚动。

  伯爵又看向马约,马约忙道“查清楚了,一个应召的泥腿子,冒充侍从,真没钱。”

  伯爵抱着罗杰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关荣誉,不容亵渎,绞死他。”

  于是众人皆欢呼,赞美伯爵处事公正。

  伯爵抱着罗杰回屋,马约带着三人离开,大伙也都散了。

  城堡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在老罗杰又一次接见了市民代表,并且满意的收下了代表们真心实意的劳军费后,在一个酷热的上午,伯爵的部队终于出发了。

  罗杰让侍女抱着去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门口的阴影里,不想让幼嫩的皮肤被阳光暴晒。

  他看到罗杰伯爵走到门口,身穿镀银的锁子甲,在炽热的阳光下,瞬间亮成了一团白晕,刺得他眼睛一痛。

  罗杰偏开头,但眼前还是残留着一片白光,他流着泪好似舍不得父亲离开,其实却在想,我脑子坏掉了要来看这热闹,这下真是瞎了眼了。

  罗杰闭上眼,白光还在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睁开眼,伯爵早就不见了。

  于是罗杰指挥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贫民窟一样杂乱的帐篷都不见了,众多的黑点汇聚成一条河,流向了码头。

  码头似乎乱成了一团,不时有载满的船出去,又有空船进来,但是那里的黑点似乎不见减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开始燃烧,埃特纳火山的阴影笼罩大地,码头才恢复了安宁。

  秋末的第一场雷雨携着狂风,带着闪电,席卷墨西拿。

  罗杰躲在石屋里“咿呀呜呀”地和老天抗议。

  最近侍女不知发了什么疯,都不和他说话。

  罗杰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想听,他的兔子耳朵能轻易地听到石屋里任一个角落的密谈。

  他突然兴起,想听听老妈在干嘛。

  “夫人,您真的要拿二少爷做这个实验吗?”

  “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修士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夫人,孩子向来都是教他法语他就说法语,教他意大利语他就说意大利语的,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不教孩子说话,他能自己说话的。”

  “可那个修士说,排除世俗语言的干扰,孩子就能说出神的语言。”

  “可是夫人,修士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他能懂?”

  “可万一他说的对,那我的孩子就能说神的语言了。”

  “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失败了……”

  “你说的对,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能在我心爱的罗杰身上做实验,还是教他说话吧,回头我写封信给我的几个亲戚,让他们试试。”

  罗杰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想,老妈啊,你坑别人可都不带犹豫的啊。

  他又想,别啊老妈,继续实验啊,多好玩,等那个修士来,我开口给他来段神的语言,让他知道上帝是说中文的。

  “哈哈哈”,罗杰被自己的想法乐得在床上打滚。

  他想象着修士蒙圈的眼神,想象着以后所有的教士都把中文当成神的语言努力学习,想象着所有的基督徒每次祈祷都用中文说“阿门”,他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额,好像他们本来就说“阿门”。

  罗杰看到阿德莱德走进自己房间,看来她打算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罗杰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作为她不敬上帝,不坚持实验的惩罚。

  阿德莱德抱起罗杰,温柔地说“罗杰,叫妈妈,妈~妈~。”

  罗杰于是乖巧的张开嘴“papa。”

  阿德莱德一愣,随后高兴的说“啊,我的小乖乖会叫爸爸了!太棒了,再叫一个,叫爸~爸。”

  “麻麻”

  “连妈妈也会了。”阿德莱德高兴极了,她一脸得意的说,“来,跟我说,妈~妈。”

  “帕帕”

  “再来一次,爸~爸”

  “麻麻”

  “叫妈妈。”

  “帕帕”

  “叫爸爸。”

  “麻麻”

  ……

  罗杰看阿德莱德的表情有些郁闷,他不合常理的出牌让对手摸不清方向,边上的仆人都快憋不住了。

  “好吧,看来我需要再加把劲,”阿德莱德对自己鼓气,“再来一遍,爸爸,叫爸爸。”

  罗杰不为所动。

  “那叫妈妈,妈~妈”

  罗杰闭口不言。

  “哎怎么又不说了?真是让人操神啊。你倒是继续啊,爸爸妈妈随便啥都可以啊。”

  “!”罗杰果断开口。

  室内一静,阿德莱德的脸色都变了,仆人们憋笑憋地都发抖了,罗杰担心她们下一秒就会尿出来。

  阿德莱德长吸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乖宝宝,再来一遍,爸~爸,妈~妈。”

  罗杰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于是乖巧地说“帕帕,麻麻。”

  阿德莱德大喜,刚才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激动。

  她炫耀地对周围的仆人说“看哪,我的小罗杰会说爸爸妈妈了。”

  她满怀期待得看着罗杰说“再来一遍,宝贝,说的清楚一点,爸~爸,妈~妈。”

  罗杰看着阿德莱德,故意停顿了一会,吊了吊胃口。

  然后张嘴,一字一顿地,清晰无误地,说“爸,爸,,妈,妈。”

  阿德莱德面红耳赤地交代让仆人们多和罗杰说话,然后落荒而逃。

  罗杰不屑地撇撇嘴,我还准备倒着说一遍呢。

  他想,西方人就是虚伪,做起来个个自由开放,说两句就是骚扰犯法,切,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言论自由。

  解锁了新技能的罗杰,如同被夺了口食的狂犬,被强迫洗澡的疯猫。

  他撕下了蠢萌幼嫩的面纱,暴露出了隐藏许久的上下两排獠牙。

  他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什么叫一念地狱。

  午后暴雨的雷鸣不如他的话语震慑人心。

  闪电的光芒因他的无耻而羞涩暗淡。

  而随着罗杰的口齿日渐清晰,说出的词汇愈发丰富,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炼狱。

  然而正如同精明的政客都知道的,掩盖一起丑闻的最好办法是制造另一起丑闻。

  在城堡里众人被罗杰惊世骇俗的言论折磨的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懂那么多词汇。

  不过罗杰也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他现在每次碰到阿德莱德,都能看出对方眼中那股想把他塞回子宫的渴望。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罗杰心里念着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在房间里平坦的木地板上奋力爬着。

  他的力气快耗尽了,双臂颤颤巍巍,于是他奶声奶气的喊道“抱,抱。”

  于是侍女赶紧上前将他抱起。

  罗杰透过缝隙看到窗外暴风雨还在持续。

  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但是到了中午就开始下雨了,罗杰不得不取消原来的巡视计划。

  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去大厅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罗杰听到风雨中传来值守侍卫的大喊

  “是伯爵,伯爵回来了,快开吊门。”

  罗杰听到马匹疾驰而至。

  接着,石屋的大门缓缓打开,风夹着湿气伴随着嘈杂的雨声涌入大厅。

  仅有的几个火炬几乎被吹灭,黑暗将大厅吞噬,恐慌在暗中滋长。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映出门口的一个黑影,黑影双肩银亮的反光刺得罗杰瞳孔一缩。

  门又缓缓关上,将世界隔绝在外。

  火光摇曳,罗杰看清了。

  他的父亲罗杰伯爵就像一只落水的公鸡,白发黏着额头,披风贴着铠甲,颓废中老态尽显,找不到一丝威仪的影子。

  阿德莱德拎着裙子从楼上奔下来,扑到伯爵身前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德莱德急切地问着。

  然而伯爵只是站着,好像回来的只是具躯壳。

  于是阿德莱德捧住伯爵的脸,踮起脚吻他,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做人工呼吸。

  她的热情唤回了伯爵的灵魂。

  伯爵缓缓地将阿德莱德抱在怀里,把头搁在她肩上,他的发还在淌水,满脸都是水。

  侍女惊恐地颤抖。

  罗杰知道这不是逗趣的时候,他轻轻地指挥着侍女回房间。

  他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将一张名为乖宝宝的面纱盖在脸上,却暗地里却放出了一只名叫八卦的小耳朵。

  小耳朵在伯爵的卧室里找到了目标。

  罗杰听到阿德莱德催着仆人端来热水,食物和酒,听到铠甲哐啷落地,听到床架吱呀,听到仆人忙乱的脚步渐渐平息,最后阿德莱德下令让所有仆人离开。

  卧室里安静了几乎一个世纪。

  就在罗杰准备放弃的时候,伯爵开口了“博希蒙德。”

  罗杰的耳朵一抖,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真是瞎了眼了。”伯爵说道。

  罗杰记的伯爵回来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眼睛没事。

  “阿德莱德,我们有麻烦了。”

  静了一会,伯爵又平静地继续说道

  “博希蒙德不愧是狡猾者罗伯特·吉斯卡尔的儿子,我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摆布,谁知道最后却栽在他手里,哈哈哈。”

  罗杰听到他父亲的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把我和博尔萨的军队都抢走了,都抢走了,哈哈。”伯爵笑得像哭一样。

  “阿尔马菲没法打了,卡拉布里亚彻底乱了,西西里现在能拿起剑的,除了我和我的侍卫队还有几个留守的骑士,就没有人了,整个西西里就像个脱光衣服的娼妇,谁来都行,呵呵。”伯爵又苦笑着。

  罗杰皱着眉头,听伯爵继续道“或许不用别人来,光是西西里的阿拉伯人,希腊人,就已经够我受的了,没了军队,我就是没牙的老虎,他们谁也不会怕了。”

  “总有办法的。”阿德莱德劝解着。

  “那个博希蒙德啊,还真是像头狮子一样气派十足啊。”伯爵感叹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伯爵没等阿德莱德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派他打头阵,开始他倒是很卖力,把阿尔马非人打的缩回老巢。

  最后围攻的时候,他召集了大批人马,却不是按我的要求进攻,而是突然立誓解放耶路撒冷,号召所有善良的基督徒加入他的行列。

  呵呵。

  他脱下了深红色的披风并撕开,那还是我送给他的披风,做成十字形图案,赐予他的封臣和最先归顺的人。

  狗屎,都是托。

  他们成功的把战场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他成功了,他忽悠地多数人热切的当场就加入了。

  见鬼。

  我和博尔萨的部队也大都加入了博希蒙德东征的队伍,十字军啊,一旦加入就不可能退出了。

  我和博尔萨的封臣等回了营地也有后悔的,但是退出就等于背叛天主,生前受绝罚,死后入地狱。

  他们只能跟着博希蒙德一条道走下去,我和博尔萨都没有办法了,只得放弃围攻,狼狈回来。呵呵呵。”

  “那封臣义务呢,那些封臣就这么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德莱德问道。

  “没用的,教皇的寓意高于一切,这不算违誓,相反,他们的领地我还必须帮他们守着。”

  “他们都跑了,让你拿什么守?”

  “是啊,我拿什么守啊。”

  石屋里一片寂静,却不知今夜究竟有几人能入睡。

  第二天罗杰是被伯爵的大嗓门吵醒的。

  他听到伯爵像疯狗一样逮住谁骂谁,他的反应是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得狂犬病很正常。

  罗杰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想法,该吃吃该睡睡,照例安排人抱他巡逻。

  不过他看到自己的侍女脸上恢复了生机,昨天那种天要塌了的绝望眼神不见了。那些无端被骂的侍从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伯爵似乎将整个城堡都骂醒了。

  而且他还嫌不够,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拔出剑指着天空,声嘶力竭得骂着空气

  “我当年来到意大利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只有一把剑,照样能打下这片天地。

  柏柏尔人的埋伏吓不倒我,恩纳的堡垒拦不住我。

  在陆上,在切拉米,撒拉逊人的大军被我打的溃不成军。

  在海上,在雅典人失败的地方,锡拉库萨的埃米尔还沉在海底。

  现在,我,罗杰奥特维尔,西西里的伯爵,卡拉布里亚的管理者,

  我的剑依旧锋利,

  它将割断所有挑衅者的喉咙,痛饮背叛者的献血。”

  于是众人齐颂“哈利路亚。”

  只有罗杰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家,默默地吐槽一个神经病,一群受虐狂,早上没吃药,都疯了。

  伯爵天天发疯,还翻着花样发。

  有时候他下令“把阿拉伯人的船都调去帮博希蒙德渡海。”

  于是本就稀疏的码头更加空空荡荡。

  伯爵对阿德莱德的解释是省得他们和北非的马赫迪耶眉来眼去。

  但在罗杰看来根本就是被博希蒙德打了右脸,又主动奉上左脸。

  他想,老爹病的不轻。

  有时候伯爵又下令“从本地希腊人里招兵,建立城卫队。”

  于是墨西拿的城墙上多了一群皮盔皮甲,木盾短枪的样子货。

  罗杰亲耳听侍卫队长说的“样子货,只能摆在城墙上看看,放地上一个冲锋都挡不住。”

  有时候伯爵会冲他的情报总管发火“穆帖仪,把我领地里的心怀不轨的撒拉森人都揪出来杀了。”

  穆帖仪“啊?大人,我耍笔头那是不输给谁的,但是杀人不行啊。”

  伯爵“那就用你的笔去杀人。”

  穆帖仪“笔怎么能杀人?”

  “动动你的脑子。”伯爵冲穆帖仪大喊,唾沫喷了对方一脸。

  “好的,大人,好的,我想想,想想……”

  情报总管穆帖仪平时很吊,但只要伯爵一硬,他就缩了。

  “有了,大人,我手头有些以前截获的马赫迪耶的信件,我可以伪造他们的笔迹和印章,这个我拿手。”

  情报总管终于想出了用笔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至于效果如何,罗杰就不知道了。

  不过,一段时间后,他倒是看到管钱的阿德莱德,拿着情报总管给她的加薪报告询问伯爵。

  “你干嘛要给那个撒拉森人加薪?”

  “有吗?”伯爵拿过报告看着,“是我的签名和盖章,嗯……想不起来了,最近事太多,不过他最近表现不错,给他吧。”

  秋风刮了又刮,罗杰的脚痒了又痒。

  他已经不满足于满地爬,他要从狒狒进化成类人猿。

  他心中唱着国歌,努力地站了起来,然后摔了个屁墩,正合了站的高摔的重的老话。

  但罗杰已经有了信心,于是他让侍女搬他过去,打桩模子似的立在餐桌边,看着伯爵和阿德莱德吃饭。

  伯爵很高兴得看着罗杰“好,站如松,像个男子汉,必须赏,送你份礼物吧。”

  罗杰高兴了,他嚷嚷着“礼物礼物,宝宝要礼物。”

  伯爵于是对下人吩咐“去把维克多叫来。”

  他转头对罗杰笑着说“我送你一个老师作为礼物,喜不喜欢?”

  阿德莱德在边上插嘴道“太早了吧,你真的决定这么早就开始教育?”

  “怎么早了?”伯爵嚼着肉咕哝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还在玩泥巴吧。”阿德莱德笑得前俯后仰。

  伯爵无言以对,他喝了点酒,对阿德莱德解释道“正好有个小伙子,挺不错的,有名的修道院出来的,跟着他哥哥来我这儿讨生活。”

  然后伯爵很认真的对罗杰说“儿子,你要好好学习,争取早点学好拉丁文,绝对不能输给你堂兄博希蒙德,知道了吗。”

  罗杰朝他老爸翻了个白眼,所以说父母把自己完不成的目标强加给孩子,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吗?

  阿德莱德“是你派人去诺曼底招的?把盐碟给我,这汤淡了。”

  老罗杰“给,胡椒要么?招了批成年的诺曼人,都是有底子的,早该受封了,不过家里地少,那边最近又没仗打。”

  “抱。”

  罗杰插嘴道,老夫少妻聊得挺热火的啊,没瞅我像根木桩似的竖这儿老久了吗?

  阿德莱德把罗杰抱在腿上“我们这儿也没仗打,你拿什么封他们?”

  老罗杰“我直辖的土地和庄子。”

  阿德莱德吃惊地看着伯爵“封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伯爵丧气的说,“这不是缺人嘛。”

  “尊敬的伯爵,美丽的夫人,早上好。”

  随着致敬而来的,是一个瘦瘦的年青人,大约、岁左右,头顶整齐的寸发,比起这时代大多数男人乱糟糟的披肩发,看上去舒服的多。

  “你好,维克多,”伯爵很随和的打招呼,“很高兴你的父亲杜布尔能响应我的号召,让你成年的哥哥从诺曼底到我的西西里来做我的骑士。”

  “仁慈的伯爵大人,是您的慷慨使我们而来,您赏赐的庄子和土地,使我们摆脱了困窘,让我们过上了舒适的生活。”

  “只要忠诚于我,效命于我,像你们这样的诺曼人,来多少我欢迎多少。”

  伯爵招呼着维克多靠近。

  “你原来是在诺曼底边上那个很有名的,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那个什么修道院学习来的?”

  “圣米歇尔山修道院,大人。”

  “啊对,圣米歇尔山修道院,那可是座很有名的修道院啊。”

  伯爵转头对阿德莱德说“那里的修士都开窍,特聪明,就是下雨天必须戴帽子,否则脑子容易进水,啊哈,啊哈哈哈。”

  伯爵被自己的笑话逗的哈哈大笑。

  阿德莱德歉意得朝维克多笑笑,维克多报以礼节性微笑。

  罗杰茫然地看着笑得肉渣子都喷出来的伯爵,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啊哈。我听说修道院长对你的评价很不错,你离开修道院来这儿不后悔吗?说不定本来你可以成为一个神父。”伯爵问道。

  “做修士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父亲的采邑靠着海,田地不多而且贫瘠,我即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而且我的身体不够强壮,父亲觉得我当不了侍从,所以送我去做了修士。”

  “海边的土地真是糟糕透了,”伯爵想起了他的过去,“我父亲奥特维尔的采邑就是在海边,三面环海,在诺曼底半岛的最边缘。你们知道那地形像什么吗?啊哈哈哈。”

  伯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伙都很尴尬,就他一个人傻笑。

  “所以那地方的人都厉害,我老爹生了个儿子,啊哈哈哈。可他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儿子,我们都得出来讨生活。”

  伯爵停下笑。

  “真是让人怀念的日子啊。喝过酒吗?一起来一杯。”

  “喝过,平时喝啤酒,弥撒的时候喝红酒。”

  于是伯爵让仆人倒了一杯红酒给维克多并邀请他一同进餐。

  今天伯爵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罗杰看到维克多走的时候脸通红的。

  冬天的脚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悄然而至。

  一同来的还有披着斗篷的维克多,他现在正式担任罗杰的早教老师,负责教育拉丁文。

  罗杰站在大厅里的桌角旁,看着维克多在门口小心的从斗篷里拿出一本书放在一旁,让开几步再脱掉潮湿的斗篷,挂在衣钩上,然后再拿起书,仔细的看看有没有沾到水。

  等维克多走近,罗杰奶声奶气的招呼道“早上好,维克多。”

  维克多将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不知经过了几手的圣经。

  而且罗杰估计这也是维克多唯一的一本书,是他最珍贵的财物。

  仆人们端出沙盆,白色的细沙被碾得平平的,一根笔直的木棍放置一旁。

  这就是罗杰所有的学习工具,比后世希望小学的条件还要简朴。

  维克多不允许罗杰碰他的书。他将拉丁文字母划在白沙上,一边讲解读音一边让罗杰抄写。

  于是罗杰像只拉完屎的猫一样在沙盆里划拉。

  直到他柔弱的小手开始酸了,他就昂起头说“修士,宝宝要听故事。”

  每到这个时候,仆人们都会悄悄地靠近,侍女也会端上水,然后赖着不走。

  于是维克多拿起圣经,他会先用拉丁文长长的读一段,然后尽可能的用诺曼法语翻译出来。

  在罗杰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翻译,时常会卡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最后还是用拉丁文带过。

  好在罗杰对故事本身其实并不在意,他更多的是锻炼听力。

  倒是那些侍女仆人个个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维克多,好似在听神父布道。

  这天,维克多讲到耶稣在马厩里诞生。

  罗杰插嘴问道“修士,耶稣是在圣诞节出生的吗?”

  维克多被问倒了,他前后翻着圣经,说“应该是的,圣诞节就是庆祝耶稣诞生嘛,怎么书里没有呢?”

  他又翻了一会儿,然后很肯定的告诉罗杰“肯定是的,只是我一下子找不到了。我们继续学习吧。”

  但是罗杰有了新的想法,他问侍女“我哪天出生的?我的生日会有庆祝吗?”

  侍女抱歉的摇摇头“我只记得少爷您是冬天出生的,庆生的话,应该不会吧,大少爷从来没庆生过。”

  维克多接过话头说道“基督徒是不庆生的,只有异教徒会这么做,圣奥古斯丁认为,基督徒根本不应该纪念肉身诞生的日子,因为生日意味着原罪的永久化。”

  历史小白罗杰同学瞪大了眼睛,扯蛋,他想,生日派对,蛋糕,吹蜡烛这些难道不是从西方传到东方的吗?我才不信你的胡扯呢,我就是要庆祝生日,纪念我的穿越日。

  打定了主意的罗杰准备大干一场。

  他把圣诞节前三天定为自己生日,那天,他不顾厨房的忙碌,坚持要他们给他准备蛋糕。

  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宝宝要庆祝生日,要蛋糕,要蜡烛。”

  他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离开。

  “主管大人,没这规矩啊。”厨子抱怨道。

  罗杰此时并没走远,他的兔子耳朵听到了,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在附近闲逛,小耳朵却伸进了厨房。

  主管不说话,有仆人建议道“要不给少爷准备面饼和红酒吧,就像圣诞弥撒时一样。”

  “少爷这么小,哪能喝红酒?”

  “怎么不行,少爷可是有嗜酒者称号的。”

  “别扯远,快想想该怎么满足少爷。”

  “要不就按少爷说的做,不过蛋糕倒是好弄,我有祖上传下的手艺,会做罗马婚礼蛋糕,但是蜡烛是什么说法?”

  “大人们,我倒是知道一些,我们村有些个希腊人给孩子庆过生,用的蜡烛。”有人插嘴道。

  于是众人忙催他说个明白。

  那人就说起来“希腊人在圆月般的蜜饼上点燃小蜡烛,然后放在阿耳特弥斯神的庙坛上,以供奉这个月神。

  他们相信,在生日点燃的蜡烛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使愿望实现。

  点燃蜡烛还可以向过生日的小孩表示敬意,能为小孩带来好运。

  还要配上道贺和祝福,听说这习俗来源于魔法。

  希腊人说在生日这一天人跟恶魔比较近,生日贺词能够给人带来好运或厄运。”

  于是众人都明白了,在主管的催促下忙活起来。

  当天晚上,罗杰看到了插着小蜡烛的罗马婚礼蛋糕,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和面包没啥区别。

  阿德莱德也被惊动了,她来掰了一口蛋糕,觉得挺好吃的,又掰了一大块拿去与伯爵分享,完全不顾罗杰杀人般的目光。

  可怜的罗杰只能在众侍女的祝福下,对着残缺蛋糕上的小蜡烛默默许愿。

  罗杰想,我要称王称霸一统天下,接着攀科技树,飞出地球,目标星辰大海。然后他一口气吹去,蜡烛没有灭。

  他想,好吧,星辰大海什么的想想也不太可能,简单点吧,就称王称霸一统天下算了。他再吹,蜡烛还是不灭。

  最后他想,好歹称个王吧。他含了一大口唾沫,一气喷出去,终于完成了仪式。

  然后他突然回神想,我刚才心里是用中文许愿的,这愿望算“称个王”还是“称个王八”?

  这么想着,他脱口而出“我要称王。”

  这次他用的是诺曼法语,声音之大他确信屋里人都听见了。

  仆人们没什么反应,伯爵也不置可否,阿德莱德却很是兴奋。

  她对着伯爵嚷嚷“亲爱的,听见没?我们的儿子想要称王!”

  “扯蛋的称王,”伯爵不以为然,“王是想当就能当的吗?必须要教皇涂油加冕才行。”

  阿德莱德不依不饶“你不是和教皇乌尔班关系好嘛,就不能让他来涂个油?”

  “这怎么可能,”伯爵不耐烦的说,“涂油只是个形式,关键是所有人都认可,我谋划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公爵这么多年都没成功,称王?哈哈,开什么玩笑。”

  “那是你无能!”阿德莱德气鼓鼓的说,“你在他这年纪还在玩泥巴呢,我儿子志向远大,他一定能当上王的!”

  罗杰没理会父母的争执,他让侍女将蛋糕切开,他再一一分送。

  吃的人都眉开眼笑,他自己也吃了一点,觉得就是面包。

  接下来就是罗杰精心准备的重头戏,他让侍女抱他去父母面前放下。

  然后他张开手臂,像走钢丝似的迈出脚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朝着父母走了两步。

  老罗杰看了大喜,他在罗杰支撑不住将要跌倒的时候,一把将他抱起,哈哈笑得像个孩子。

  于是小罗杰乘机嚷嚷“宝宝要礼物,生日礼物。”

  高兴的父母对儿子的要求一口答应。

  但是阿德莱德明显没有准备,她让贴身女仆去翻找有什么适合罗杰的东西,最后翻出一小段丝绸,明显是裁剪后多余的料子,给罗杰围在脖子里做围巾。

  她说“儿子,等你长大了,我用上好的丝绸给你做一件王袍。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王的。”

  老罗杰倒是有些存货,他让人拿来一张鞣制好的小鹿皮,号称是他亲手猎的。

  他笑着说“把你那称王的幼稚念头抛开吧,等你再大点,我带你去骑马,去打猎。”

  伯爵把儿子哄地咯咯直笑,也为这个罗杰眼中的生日派对,众人眼中的胡闹画上了句号。

  冬去春来,日子过得飞快,但有些古老的习俗恒古不变。

  “roo再来还要”

  房间的木门挡不住阿德莱德的娇吟,罗杰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听着“生活片”,这种片子都不长,而且通常以神话结束。

  “上帝啊,饶了我吧”

  今天似乎还有彩蛋。

  “阿德莱德,我的日子不多了。”

  “亲爱的别瞎说,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我已经快了,到了睡前必须在卧室的四个角落洒水的年纪了……我要立遗嘱了”

  “何必那么急,你现在又没啥问题,不如等到临终……”

  “不,我不能保证临终之日我脑子还清醒。

  我好不容易抗住了十字军东征的影响,顶着阿拉伯人的压力,稳住了西西里,现在所有基督徒和阿拉伯人的贸易都走巴勒莫和墨西拿。

  眼红的人多着呢。

  我可不想像我哥哥罗伯特那样落得个坏死的下场,最终被别人插手,弄得两个儿子兄弟反目,领地里一团糟。

  我叫了主教和证人明天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打算让西蒙继承我的爵位。如果我走的早,他还没成年,就由你来执政,直到他成年。”

  “那罗杰呢?”

  “他是第二继承人,同样,如果西蒙蒙召时没有子嗣,就由罗杰继承,如果他那时还没成年,你来执政。”

  “你干嘛不让罗杰直接继承你的爵位?不是我偏心,西蒙的身体一直不好,给他一个男爵的爵位,一片富饶的土地,安然度日,不是更好?”

  “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托了乌尔班的情,受他封予教皇使节的称号,得以控制西西里的教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主教神父都换了,再通过教会把我那些个羁傲不训的亲戚都压住,我定了规矩,谁也不能违反,同样的,我也不能违反,必须由长子继承。”

  “那西蒙承爵后罗杰做什么?给他个男爵领吧。”

  “爵位可以,领地不行,西蒙是没法子了,罗杰必须接受磨练,一个好的领主必须受骑士教育,我打算等他岁大,就送他去诺曼底公爵手下做侍童。”

  “不行,我不同意,一个孩子去那么远做侍童,我,我不同意。”

  “蠢妇人,妇人之仁。”

  “你一定要送那么远,那就送到安条克去啊,那里有个厉害的伯爵,哦不,现在是安条克亲王了,还是你亲侄子……”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我只是想提醒你,诺曼底公爵和你的亲侄子在夺取安条克的时候闹得可不开心,在别人眼里,你们可都是奥特维尔,你真的准备送个奥特维尔去诺曼底公爵那里?”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事我再想想。”

  偷听的罗杰注意到,理论上他应该去做父亲名义上的封君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爵“懦弱者”博尔萨的侍从,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似乎忘记了这个选择。

  谈话后的第二天,墨西拿主教和马约以及其他一些家族里的头面人物一起来到了城堡。

  罗杰伯爵和阿德莱德带着西蒙和小罗杰在大厅里接见了他们。

  墨西拿主教突然厉声大喝道“主说,你有罪,忏悔吧……”

  “中邪了是吗?”伯爵对披着圣带的墨西拿主教说,“要不我换一个主教?”

  “不不,尊敬的教皇使节,罗杰伯爵大人,这只是,只是,让临终的人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有助于这些灵魂的赎罪,以前都这么干。”墨西拿主教擦着汗回答。

  “你觉得我现在快死了吗?”伯爵中气十足得问,“或者你应该给我块圣体饼,再敷个油?”

  “啊不,不,我不是,我是,嗯,这,这个,圣体饼和油我倒是带来了。”

  “别扯淡了,我就是叫大家来立个遗嘱。”

  伯爵看人到齐了,就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小罗杰的安排。

  于是众人都说明白了,以上帝的名义起了誓。

  (番外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