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一点不知冯时夏那头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守家的归属，正心无旁骛地埋头写字呢。

  条凳不够高，他是跪坐在上边的，嘴里还念叨着冯时夏平日里哼得最多的九九乘法表。

  不过，从昨日开始他心里就有个疑问。

  “夏夏，一一后面不是一二的吗？咋一一一后头就是一二二呢？为啥不是一一二呢？”

  小孩边说边写了阿拉伯数字的“11”和“12”，跑到了床边来。

  这勤学好问的样子着实让人欢喜。

  只是看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变成了“111”和“122”，冯时夏不由得愣住了，随即认命地爬起来，把小孩重新提回桌前，自己摊开纸，挖了好多花生仁出来，系统解释了诸如“11”和“1+1”、“23”和“2+3”及“2*3”的区别及读法。

  并提前简要写了一部分自己平时背的乘法表，给小孩印证。

  于元大概弄明白后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羞红了脸好半天都没再吭声。

  “阿越，今日你和肚仔都不去，夏夏一个人去县城卖东西吧？”迟早要开口，趁着机会冯时夏就说了。

  只小孩“咻”地转了头，死死盯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嘟了嘴，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手，猛摇着头用各种方式表示自己不愿意。

  “去的，我要去。反正我就要跟夏夏一块。”

  自此，于元当真又如初见时那般，黏着守着冯时夏，寸步不愿离。

  冯时夏叹口气，小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安全感，这下又烟消云散了。

  她哪能说自己今天出去可能会被抓走关起来什么的，也没法说，说了小孩也不懂，懂了也只能让小孩平添担心而已。

  退一步，搞定一个算一个吧。

  趁“肚仔”没发现，他们先行一——

  “夏夏~阿元~”

  先行不了了。

  她都忘了，这孩子也是个天不亮就会蹲守门口的主。

  同样的话说给“肚仔”听，结果这孩子跟小胖墩附身似的，瞬间就哭嚎起来：“夏夏，阿元，你们不跟我好了？不带我了？呜哇——”

  “去去去，都去！”冯时夏的念头转了个弯，想着到时若是真有人来带自己去问话，她看若是再次装聋作哑能不能混过去。

  实在不行，作为苦主就不追究昨天那一男一女闹的事了，若是以后还真有人来用同样的方式找麻烦，大不了就换个地盘吧。

  再怎么都比身陷囹圄来得好。

  这世界也不会只有这座城池，东西南北哪个方向不能再去呢？没必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该退的时候要舍得退。

  饭后，老人带着小小娃特意到房里找了正收拾东西的自己，让孩子给自己鞠躬行礼的那一下可唬了她好大一跳，忙不迭往旁边一跳躲开了。

  小小孩的眼神跟自己一样茫然。

  不明白老人这是在搞什么？

  只老人什么都没解释，不容拒绝地递上来两双鞋后，就带着小小孩又走开了。

  这一大一小的两双鞋冯时夏有些熟悉，几乎是见证着它们从针线笸箩里由一片鞋底慢慢完工起来的。

  她原以为这是老人给她自己和小小孩做的，或者是给那天看到的那名女子，却不想最终到了自个儿这。

  两双鞋样式简单，做工却细致得很。

  底厚且针线密实，鞋面都是用的崭新布料，明显是给她的这双是青色，小家伙那双是靛蓝色。

  平日里老人都是几件陈年的墨灰旧衣轮换着穿，补丁同样不少，却不知哪里来的新布料给她和小家伙做新鞋。

  老人定是见自己连鞋底都扎不了才帮着给做的，她猜想到这些，心下不由得动容。

  上脚一试，两人的都正正好。

  老人从未向自己和小孩拿过鞋样或比划过大小之类的，却能仅凭眼力就做出合脚的尺寸来，这份能耐也令她十分佩服。

  她知这份礼不轻，一针一线耗费不少精神，全然不是自己那两个轻便的太阳帽、两方简单的帕子和三条老人都上手帮忙过的小裤头就能抵消得了的。

  但她还是接受了。一来这鞋都已经完工，她不收，若是不合别人的尺寸，那就白白浪费了。二来她由老人刚刚的行径来看，是想感谢她对小小孩的照顾。

  可她其实并没特意做过些什么，说起来还是受之有愧。

  有心回报一二，思来想去自己能做的十分有限。

  因为老人这年纪最需要的其实是有人能分担田地里的重体力活计，可偏偏自己连担水的力气都没有不说，连土豆苗和豌豆藤都认不明白。

  下地不给老人帮倒忙就是好的了，至多能帮着做些除草、挖地和点种的活罢了。

  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除开这些，她最能上手的就是做饭这件事了。

  说起来厨房里的事她原本也不是多喜欢做的，只是老人和小家伙总习惯于把俭省节约放在第一位，她就干脆揽过来。

  没得她能负担起伙食费了还非让大伙都失了营养，尤其是他们这种年纪的身体更需要细致全面些顾着营养才会好。

  她若是给钱，老人定不会收还会跟她生气的，她琢磨着以后给老人也做一套新衣表示表示，哪怕不会比老人自己做的好，心意终归还得要用心意来换。

  还有，她决定以后无事的时候多上这边来走动走动，老人嘴上不说，但从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到现在，老人严肃的面容渐渐松动了许多，就算小孩子们吵闹，她也不恼。

  尤其小小孩回来后，老人更是连哭和笑都展露于人前了，双眼全然不再如以前那般木然和浑浊。

  看着极不易相处的老人却是极愿与人相处的。

  能有儿孙绕膝的日子过，谁又真的会甘于当个空巢老人呢？

  一间空荡荡的院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都是寂静无声，喜悦无人分享，烦忧无人分担，心里得有多荒凉啊……

  而小家伙和老人却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历经的苦楚可想而知。

  她不知自己还能陪俩人多久，也保证不了。但有一天算一天，多一天是一天，就不算辜负大家相识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