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不愿假手他人，自己亲手接过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洛瑾瑜喝下。

  汤药刚下肚没多久，文竹就回来了，只是她身后空无一人，并没有瞧见皇上。

  “皇帝呢？”太后阴着脸问道，折腾了这许久，时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也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回太后娘娘，皇上说政务繁忙，说是要召见大臣议事。”

  “荒唐！”太后猛地拍案而起，可站起身来后，又不知自己在气恼些什么。皇帝专心政务，这是她一向喜闻乐见的。

  可如今瞧着，她怎么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觉得他不可理喻呢？

  “太后娘娘息怒，奴婢前去时，确有两位大人在书房外候着。”文竹连忙劝道，上前搀着太后坐下。

  “哼！”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多问。

  洛瑾瑜被灌了一碗汤药，没过多久当真醒了过来，只是胸腔内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猫挠了之后又撒上了一把辣椒一样。

  “醒了，醒了。”安宁惊喜的声音响起，太后也跟着起身走去。

  洛瑾瑜视线刚恢复清明，眸子里便映入了几张关切的脸庞，她嘴角抽搐了两下，心中暗自腹诽：这样都不死，我的命也太硬了吧。

  昨晚上她可是将剩下的所有药都吞了下去，还在夜风口上站了好半晌，待到自己开始不舒服了才爬上床睡去。

  原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谁成想这药效竟还不够猛烈。

  “瑾瑜，可感觉好些了没？”太后拉着洛瑾瑜的手坐下，然后招呼着刘太医：“快些替皇后把把脉。”

  刘太医应声上前，号完脉一声不吭地退了两步，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满脸的为难。

  安宁和太后看见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虽说方才刘太医已经提前告知，这汤药不能治好洛瑾瑜，可起码能延缓些时日。

  但是现在瞧着刘太医的脸色，好像情况并不怎么好。

  与太后和安宁不同的时，洛瑾瑜瞧见刘太医的面色，心中倒是安慰了不少，这药虽不猛烈，可药效还是有的。

  瞧着，自己应当是命不久矣了。

  如此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勉强也能扯出一抹笑来。

  “皇额娘，便不要为难刘太医了，瑾瑜的身子，瑾瑜自己知晓。”洛瑾瑜强压着不适，一口气说完后，又是一阵猛咳。

  直至咳出鲜血方才停下。

  安宁好不容易盼到了点好消息，还没等笑出来，就又梨花带雨了起来。

  “瑾瑜，当真寻不到白姑娘和白芪了吗？”安宁咬着下唇，眸中的泪滴摇摇欲坠。

  洛瑾瑜看着也是心疼不已，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便也由不得她再退缩。

  “安宁，别哭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你若这般哭哭啼啼，我怕是也走不安心。”洛瑾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好让安宁看到自己并没有那么痛苦。

  可胸腔内的痛意已经蔓延开来，洛瑾瑜努力压制，却也避无可避地扭曲了脸庞。

  为何会这么痛，白蕴仪并未曾说过这药还会痛不欲生啊！

  洛瑾瑜咬紧后槽牙，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那你便留下来，你若留下来，我答应你，日后定然不会掉一滴泪。”安宁一脸期许地看着洛瑾瑜，虽知这是不可能，可还依旧抱着希望，万一........万一洛瑾瑜舍不得呢。

  万一有奇迹呢，万一洛瑾瑜撑下来了呢。

  你瞧，人在面对困境时，总会生出这些个莫须有的念头，像做梦一般。

  洛瑾瑜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只能定定地望着安宁，眼眶也因为忍痛而微微泛红。

  落在安宁眼中，却像是万般不舍，千般无奈。

  “瑾瑜。”太后可没有安宁那般天真，她瞧着洛瑾瑜微微扭曲的脸庞，眼中满是心疼。“苦了你了。”

  洛瑾瑜疼的神志也开始不清醒了，她握了握太后的手，强撑出一抹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有........来.......生.......愿........不........再........相........遇........深...........宫.......”

  话音刚落，洛瑾瑜便犹如被抽掉了浑身力气一般，撒开了手，眼眸也慢慢闭合。

  若有机会重来，惟愿不相识，惟愿没有钦天监，没有天命皇后，没有这避不开的命运。

  “瑾瑜！”安宁眼睁睁地看着洛瑾瑜闭了眼，嘶吼着唤道。

  然后抓着洛瑾瑜的肩膀不停地晃动着：“瑾瑜，你别睡，别睡，醒一醒，醒一醒啊。”

  太后愣了半晌，脑中不断回想着洛瑾瑜刚才所说的话。

  若有来生，愿不再相遇深宫。

  她这是在怨，在恨吗？

  太后身子忽地瘫软，幸而文竹反应快，先一步扶住了她。

  “文竹，你说，瑾瑜会不会恨哀家，若非哀家下旨让她入宫，她或许不会........”太后独自低喃道。

  文竹装作没听到，答非所问地劝慰道：“太后娘娘，您节哀。”

  太后扭过头去看向洛瑾瑜，她一脸平静地仰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那样的乖巧可爱。

  “安宁，让瑾瑜走的安心些吧。”太后缓缓叹出一口气，接过文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耷拉着眼皮站了起来。

  那模样，要多失意有多失意，要多难过有多难过，冷不丁地看过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安宁涕泗横流，不住地摇头，手中还拉着洛瑾瑜的胳膊不断地摇晃着，“不会的，瑾瑜方才还好好的，她方才还在同我说话。”

  太后伤心欲绝，却是不能再多看洛瑾瑜一眼，若是多看一眼，心中的利刃便多嵌进去一分。

  瞧见安宁这般，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却没再开口去劝。

  安宁同洛瑾瑜的感情，不比她对洛瑾瑜的感情浅，安宁与洛瑾瑜自小便相识，也算是难得的交心好友。

  安宁待洛瑾瑜，真的像是对待亲姐姐一般。

  那边，安宁还在哭喊，哭声透过窗户传到花园，花园中的花儿开的正好，一朵朵争奇斗艳一般。

  与殿内的境地不同，外头鸟语花香一片祥和盎然，殿内乌云密布，愁云惨淡。

  安宁的哭声混着太后的叹气声，加之刘太医的惋惜声，搅合在一起，像是在殿内卷起了一团黑色的怨气。

  只可惜，洛瑾瑜听不到，她若是听到了，定然会无比心痛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