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靠岸，没人再理会小灵是否会说话，罗刚也打算稍后再慢慢算账。

  见到平躺在木筏上毫无声息的覃浩，方棠脑子一嗡，四肢霎时发软，踉跄着后退，几欲昏厥。

  “只是暂时昏迷。”罗刚的声音适时响起，大手握住方棠纤细颤抖的肩膀，把人扶稳，轻声道歉：“但很抱歉，没把人完整带回来。”

  围过来的人都见到了被衣服包裹住显然短了一截的腿。

  罗刚安排身强力壮的男人连同木筏把覃浩抬回别墅，同时跟他们讲述遇见怪物和大白鲨的事情。

  别墅天花板三颗篮球大小的夜明珠发着幽蓝的光芒，映在每一张惨淡绝望的脸上。

  迟早会陷入彻底绝望的。

  罗刚想，钟曦白没有隐瞒他的权力，他也没有隐瞒大家的权力。

  罗刚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最大的秘密娓娓道出：“在海的尽头有一面玻璃，也许是玻璃罩的一角，我们很有可能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困在里面。”

  把一楼一间没人住的客房作为医疗室，他们剩余的六十二人之中有一对外科医生夫妇，正在利用已有的资源以及众人的帮助给覃浩和龙焱清理伤口。

  罗刚举足轻重的声音穿过寂静的走廊，从房门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真的吗？”鹿小暖递纱布的手一顿，忍不住扭头问也在帮忙的钟曦白。

  她当然信罗刚，问这句话不过是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这个世界有边界，他们身在囚牢。

  钟曦白双手捧着放置3号缝合针的托盘，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罗哥说的话皆属实。”

  托盘上的手术缝合针和专用线已经经过酒精消毒，医生将包住龙焱手臂伤口的烂布撕下时，开始止血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水。

  “没有足够的麻醉剂，要把血痂撕下，清理里面的腐肉伤口，再缝合，可能会比较痛，你能忍住吗？”

  医生托起龙焱的胳臂，声音是老医师特有的冷漠和沉稳。

  “能。”龙焱平躺在羊毛毯子上，嗓音微哑，语气却是四平八稳，没有一丝惧意与迟疑。

  钟曦白把托盘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跪坐在毯子旁边，双手忧心忡忡抱住龙焱的左手，绞尽脑汁转移他的注意力：“哥，你别怕疼啊，我给你讲故事吧。”

  龙焱五指扣进钟曦白的右手指缝，手腕一黑一白的菩提珠子相得益彰，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天造地设。

  “你说。”龙焱漆黑的瞳仁藏匿温柔，撩起眼皮子看向钟曦白，心情才刚舒展，右边胳臂翻皮洗肉的剧痛令他又骤然蹙紧眉心。

  说什么麻醉剂不够用，这他妈压根没打麻醉吧！

  钟曦白不敢看医生治疗的过程，可他能感同身受似的感知到胳臂被撕裂得皮开肉绽的剧痛，被龙焱扣住的手都是发抖的，脑子一片空白，竟是想不出有什么故事能讲。

  还是龙焱用喑哑的嗓音提醒他：“念小王子的故事给我听吧。”

  钟曦白瞪了龙焱一眼，把一条干净的毛巾塞到龙焱嘴里，免得他痛得咬自己的舌头。

  看着龙焱乖巧地咬紧毛巾，没法说话了，钟曦白才深呼吸一口，缓缓开口念书：

  “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实的故事〉的书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画，画的是一条蟒蛇正在吞食一只大野兽……”

  他的嗓音澄澈清朗，如被雨水洗涤的晴空，阳光破出云层，带着能够驱赶恐惧的力量，暖融融地洒向大地。

  在平静悠扬的声音中，房间静了下来，只剩下医生偶尔的指令声。

  另一边覃浩的伤口已经被清洗处理，但还没醒来，方棠静静坐在他旁边，紧紧握住被褥下那只冰凉的手。

  覃浩的性格一向高傲，要是醒来后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脚，该有多绝望。

  方棠闭了闭眼，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