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珊的神魂猛地一抽，剧痛不已。

  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口鼻渗出殷红的血迹，脑袋好像在被无数只手撕扯，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裹在身上用来防护的轻纱也在片刻之间行将瓦解。

  她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心里已经满是震惊，真正的直面万鬼夜游大法，才知晓那种无孔不入的攻击和威胁感。

  根本不是布下什么手段就能彻底防住的。

  要不是有这层轻纱阻隔一二，就在这鬼物的一哭之间，她恐怕已经神魂撕裂，当场横死。

  没有时间多想，呜咽声正在逐渐变低，但新的危险又悄然来临了。

  那股黑暗不知何时，居然化作千丝万缕，自汹涌的海浪中穿过，犹如一条条阴险至极的毒蛇，已经到了脚下！

  甚至发出着急剧的嘶鸣，眼看着就要纠缠上来。

  落珊脚尖一点，微微悬起些许。

  明明下方就是她自己的功法造就的水波和礁石，在她眼里却好像成了雷区，根本不敢去踩。

  万鬼齐哭的呜咽声突然消失，戛然而止。

  方才还是阴风大作，哀嚎不断的场中，突然转向了死一般的寂静。

  鬼道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黑暗之中，只剩下那盏高悬的惨绿灯笼。

  以及下方火路之间，闪动着绿色双眼的鬼物。

  它们形态不一，有些轻巧的漂浮着，有些踩着地面，就好像真的人类，在一步步向前走去。

  而有些……四肢弯曲，趴伏在地，独独仰着头，向前攀爬着。

  这密密麻麻的鬼物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闪动着绿焰的双眼，都在死死盯着对面，好像一刻都不想放松。

  这一幕简直令人凉气直冒，头皮发紧。

  落珊脸色大变，牢牢闭紧双目，不敢对望。

  然而就是这一息之间的对视，已经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数不清的思绪犹如席卷而来的风暴，猛烈的冲击进了她的脑中。

  万般痴缠哀怨，离别憎恶，都齐齐涌入心头，混乱驳杂，画面不一的记忆开始汹涌。

  短短片刻，落珊就痛苦万分，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

  究竟出自何方，姓甚名谁。

  她睫毛急速的颤动着，随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瞳孔之中，居然不时闪过惨绿的微小光点，和对面那些鬼物眼中的。

  一模一样！

  她快要被污染了，如果不拿出应对的手段，恐怕转瞬之后，就要化作万鬼之中的一个。

  从此游荡在火路上，永世不得安宁。

  那些毒蛇一般的黑气依旧在不肯罢休的向上攀爬，试图缠到她的双脚之上。

  落珊凝结出来的轻纱被彻底撕碎，防御宝器已经开始自发的护主。

  但激发出来的光罩不停颤动着，不时将纠缠上来的黑气震散弹开。

  但随后就会有更多的“毒蛇”蔓延上来。

  无穷无尽，跗骨之蛆！

  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眼见着支撑不了多久了。

  落珊早已没有了平时温柔似水的气质。

  头发散乱不堪，口鼻淌着鲜血。

  眼中的绿芒不时消散，又闪烁起新的，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漫长的拉锯。

  但时间不会等她，敌人也不会等她。

  “毒蛇”爬上来了！

  黑暗之中，还有一道身影，在悄无声息的游动着，即将袭来。

  天地之间，无处不是危机。

  她凝聚出来的海浪早已消散，四周无孔不入的危险化作了新的波涛。

  很快就会汹涌而来，将她淹没。

  等到浪潮退去，恐怕只会剩下一具——被啃咬的不存血肉的森森白骨。

  ……

  寂静……

  无边的寂静。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也感知不到。

  陆恪眼中全是白芒，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

  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抹去，或者……这片不存一物的白，就是世间本来的面目。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死了没有。

  不……甚至都没有对生与死的思考。

  陆恪的念头也早就停下，只是无动于衷的望着空洞的天地。

  就好像自己也成了那里的一份子，不分彼此，难以脱逃。

  而在他看不到的外界。

  阴毒的黑暗早就将他吞没，肌肤之上已经浮起黑纹，在自发的抵御着危险。

  即便如此，密密麻麻的血口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每有一滴血液涌出，就会转为凄惨的绿色，随后“啵”得燃起。

  就好像他成为了黑暗中的火把。

  不……被燃烧的薪柴，即将被焚烧成灰，添作绿焰中的一缕火光。

  不时有黯淡的金光流过，是梵无经在被动的救治着伤势。

  时不时扑灭着几束火苗，治愈着几处伤口，却也于事无补，一切都在向最差的结局发展而去。

  再不醒来……他就会死。

  蚀灵蛊焦躁不已，不停的在神庭内乱窜，试图通过碰撞唤醒自己的主人。

  可惜……这一切陆恪都感应不到。

  无声的苍白，无边的死寂，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保持这个状态，直至死亡。

  真正的融进这白茫茫的一片里，就连寻常人离世之前的痛苦与不舍……也不会有。

  突然……

  这永恒不变，似乎静止了千万年的苍白，出现了一点……别的颜色。

  就那么一小点，小到几乎捕捉不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似乎是一颗泛着绿意的种子。

  不是外界那种凄楚的绿，是生机盎然，见者心喜的——生命之绿。

  它扎下根了……开始生长了。

  嫩嫩的绿芽出现，苍翠欲滴，分外讨喜。

  小小的枝芽柔缓的舒展着，就好像一个小生命，在伸着懒腰。

  它长大了，枝干变得有力，成为了一株笔挺的大树。

  好像有秋风吹过。

  它开始凋零了……

  逐渐掉落着一片一片的枯叶，直至枝丫腐朽，老树垂头。

  慢慢地……慢慢地……

  成为了大地之中的又一份养分，回归了生长的地方，重新滋养着世间。

  这一切一点都不快，但也不慢。

  只是很自然，存于天地，长与天地，这是一个生命的轮回。

  也是世间永恒不变，万物皆往的轮回。

  这是天道，由生至死，由死至生。

  这也是……道。

  陆恪醒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