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大阵催生出的浓雾以及血气似乎都被扰动。

  被黑盒如鲸饮水般吸附而去，瞬间消失殆尽，整座海域恢复晴朗，显露出了原本青天属地的样貌。

  只是这时已经满地狼藉，岛面龟裂不说，周遭八座众星拱月的小岛都齐齐下沉稍许，被海浪拍击着。

  地面上的阵法纹路愈发璀璨，好似在发挥最后的余热。

  陆恪脸色凝重，身上佛光大作，飘至了半空，他感受的清楚，周身血肉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拉拽着。

  好像四面八方都有无数双手掌，想要将他生生撕为碎片。

  体内红骨轻轻震颤，莽荒的气息散开，将阵法的力道一举逼退。

  此时下方的刑荣面色痴狂，双手捧着黑盒，如获至宝一般哭喊着：“来了……来了！”

  “我为青天父子当牛做马这么些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陆恪摇了摇头，对这个修为恐怖的妖将的做派有些不以为然。

  眉心火苗一亮，焚天业火激发，“轰”的在对方身上燃起。

  见刑荣有些迟缓和痛楚的望来，陆恪微微一笑。

  “众人拾柴火焰高，刑将军，遇此喜事，我帮你添一把火。”

  噼啪的灼烧声中，黑盒依旧在缓缓打开，根本没受影响。

  刑荣却吃痛不已，眼神也恢复了几分正常，背后婴儿般的虚影再次浮现，抱合的短小手臂却很是吃力。

  显然重伤之下，对方对业火的抵御能力也下降了。

  不过片刻，刑荣就开始皮开肉绽，伤势又加剧了许多，他狼狈不堪，面色凄惨，颤抖的双手却依旧牢牢捧着黑盒不肯放松。

  只是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爬虫，等着老子取宝完毕！”

  陆恪眉头微皱，却不是因为对方的威胁之语。

  而是作为一个久经风雨的妖将，能修行到四阶，刑荣的表现……有些过于浅薄和暴躁了。

  就好像……心神被操持了一般，不由自主。

  这一刻，陆恪心里真正的生出了退意，他摸不清黑盒的来路，觉得诡异莫测，先前想要火中取粟的念头，也有些冷却下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离开，下方异变陡生！

  盒盖正中那道裂口，正在弯曲着，自然而然的勾出了一道弧度。

  从高空望去，就好像刑荣双手捧着一个焦黑的头颅，而这个扭曲的面容，正在朝着俩人，或者说，朝着这片天空。

  满含讥讽的……笑着。

  陆恪尾椎冒起一股凉气，立刻就要抽身而走，却发现控制不了思绪。

  直愣愣的呆立当场，全部心神都寄托在了下方盒盖处。

  “轰隆隆……”

  天空有雷光闪过，暴雨片刻而至，风雨呼号不已，将岛上俩人淋成了落汤鸡。

  阴雨之中，一切似乎都被染上了灰白，只有盒盖的人脸愈发清晰，悠然自得，邪气盎然的狂笑着。

  “嗬……嗬……”

  刑荣身体颤抖，似乎在哭诉：“开啊……怎么，还不开啊……”

  声音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于先前，带着几分阴柔。

  雨水打湿了陆恪的衣袍，冲刷的他有些睁不开眼帘，却依旧清晰的看到。

  刑荣的身体……在逐步溶解着……

  就像之前那些，被他……不，被大阵献祭的妖族一般，化为了黑盒的养分，成为一滩滩的污血，进入了那张人脸的嘴巴之中。

  陆恪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他的感知虽然清晰，思路却很混乱，根本提不起什么逃离的心思与念头，只能作个高空中的旁观者。

  眼睁睁的目睹着这一切进展下去。

  不一会儿，刑荣的身体就已经全部熔断，四肢躯干连同衣袍，都化为了血水，被吞噬一空，只余下了一个头颅飘在空中。

  而人头的正下方，正是那个已经没有双手端扶，却自行在风雨中沉浮摇动的黑盒。

  俩张人脸就好像在彼此呼应，上下对视一般。

  这时……刑荣的脑袋抬了起来，望向了高空。

  他的面容依旧如故，却泛起了扭曲的笑容……

  一如……黑盒上的人脸一般，五官不同，却又似乎别无二致！

  “轰”的一声，好似镜面碎裂一般，风雨骤停，雨后空气带着几分清新。

  陆恪从那种混杂中脱离，思绪恢复清晰，却头皮发麻。

  下方沉浮的俩颗头颅之中，靠上的那一个，是属于刑荣的。

  他似乎也摆脱了诡异的掌控，脸上浮起明显的惊恐，双目中的惊骇和绝望难以掩饰。

  “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卧薪尝胆几百年……怎么会！为何？为何！”

  不甘与怨毒没能阻止他的死亡，吐完了最后一句遗言，刑荣的头颅似乎失去了支撑，猛地下坠，正好砸落到了下方的黑盒之中。

  那张嘴巴轻轻张开，一口将其吞下。

  前一刻，还满怀着对未来修行之路的憧憬和期许，以及对骚扰自己半妖愤恨和杀意的妖将刑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在了最后一步。

  和被献祭在大阵之中的卑贱小妖们，一同化为了模糊的血肉，荡然无存，没在世间留下一点痕迹。

  陆恪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似乎是有什么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特意让亡者在弥留的最后一刻恢复清醒。

  这不是仁慈，只是要……被吞噬之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仅此而已。

  一阶如何，四境又如何，皆为蝼蚁！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恪苦笑着自我安慰了一句。

  手指一点，业火向着下方黑盒涌动而去，几番厮杀之后，能动用的火力已经不多了，但自救之举，只能全力一试。

  紫芒与蚀灵蛊都未激发，因为蛊虫传来的意念很清晰，黑盒没有灵体，分明就是个死物。

  此时这里一片死寂，大阵的威能也消失殆尽，并未有任何东西与危险袭来，陆恪随时可以离去，但经历了之前一幕，他怎么敢掉以轻心。

  正在这时，明净的火光之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黑盒……开了。

  那个需要用整座青天老巢妖族活祭，还需要刑荣这样一位四阶妖修血肉添补，才能打开的盒盖。

  居然就在这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