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都说一国之君，权倾天下。你现在可知，这一国之君，其不过是笼中雀鸟，是最不能随心所欲的。”

  蔡长安闻言施礼，恭敬回道，“那是因为王上贤明，心中装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

  “你和平王待久了，都学会拍马溜须了。”梁以安垂目批完手中最后一本折子，抬头动了动脖子，顺手喝了方才蔡长安斟的茶。

  蔡长安显然能够感受到曌王的转变。

  比方说从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小小姐。

  若是有人失言，他定是肃着脸走开，刻意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可现在，他甚至自己能自嘲是笼中雀鸟。

  这是韶华郡主不再重要，他不再爱了吗。

  自然不是的。

  蔡长安只觉得感激姜玲珑能够为了曌王走这一遭。

  解铃还需系铃人。

  曌王即便是依旧重视，依旧深爱，却不再感到煎熬了。

  蔡长安接了曌王的空杯，又给他续上，“王上放心，贺礼奴婢都准备好了。等殿下醒了，情况转好，就立刻送去。”

  梁以安闻言，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务必隆重，盛大。”他交代蔡长安，只见这一国主君的眸子里有微光闪过。

  遣云山庄在见弥手里经过一番修葺之后，恢复往日的秀丽和光彩。

  最近几日里面进进出出，走动了好些人。

  薛安驾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惊动了庄里庄外几乎每个人。

  禾悠然不在，见弥就请了庄里的常医过府来看。大夫还没到，太医院的顾青崖倒是带着一箱箱的宫里的药材先来拜访。

  顾老亲和，却只说是私人探访，对如何得知两人回府，和这么多珍贵药材的来历，绝口不提。

  庄主的伤势固然严重，但到底底子好，又是练家子，且化脓的伤口都被及时处理，顾青崖来了方子，他当晚就退了烧，第二天伤口感染的炎症就减轻不少。顾青崖一连来了三日，仿佛王宫里空闲得过，不但随时能出宫，还一呆就是大半日。

  第二天下午，邝毓就能勉强起身，下地步行了。

  他一起来，就直接去姜玲珑的房里看她。

  顾青崖熟练地在院子里亲自煎药。只见邝毓急匆匆进去，呆了片刻，又慌慌张张出来，向他求教。

  于是顾青崖便把当时宫里他亲眼见过，参与过的部分和邝毓说了遍，包括这场惊险的要人命的手术，和后来郡主怎么支开曌王偷溜出宫。只是唯独这人前挡剑一事，他人不在场，也说不清当时的情形。

  顾青崖走后，邝毓立刻让侬语去逮两个逸兵回来问问清楚。

  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侬语人还没走，泰安就在庄外提着大包小包的蔬果，前来探望了。

  自然，邝毓是面色铁青地听完当日细节的。

  他一直沉默不语，连泰安张口闭口就喊的“小小姐”都毫不在意，似乎没听进去的模样。

  最后还是见弥把礼物留下，将人客套地送出了府，总之是一面没给他们见着。

  邝毓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见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拦着这位主子，阻止他下地去夫人房间的步伐。

  他当时给的理由是，伤口刚包扎好，若是不好好养着再发热再裂开，稍候夫人有什么事，主子您哪有体力照顾她。

  于是好说歹说，又将这几日以来各处的伤亡情况做了汇报，硬是拖着他，只让他动嘴，不让人有半个动作。

  于是当夜，无事可做的邝毓就将见弥差走，顺便把余家村的恩给报上。

  本来只要种两百棵的防汛林，他一声令下，从全国各处调了五百棵旱柳过去，趁着见弥因此上午忙到脚不沾地，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找姜玲珑去了。

  见到本人，邝毓才知见弥口中“夫人受了点伤，正在屋里歇息”是有多么信口雌黄。

  她倒不至于奄奄一息，却一直虚弱地昏昏沉沉地睡着，连察觉他进门，都是指极其些微地皱了下眉，丝毫没有醒来的态势。

  所以当见过顾青崖，见过泰安之后，邝毓的脾气已经降至冰点，基本处在生人勿近的状态里。

  他给她金簪是以防不时之需，不是让她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的。

  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她说会没事很快回来的。

  结果竟是带着殷实菅给的贯穿伤，还肆无忌惮出城寻他。

  邝毓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再次进入姜玲珑的卧房，将门从里拴上，一屁股坐去她的床沿边。

  一张小脸惨白，伤口的疼痛使她一直微微蹙眉，顾青崖说她伤口撕裂，有些感染，正发着热。

  “为什么要替他挡剑。”

  “为什么要勉强来找我。”

  他的火气在她面前只有化成声声低喃，又恨又怜，心痛不已。

  “你在想什么啊。”

  “再活一次，还要这样为了别人虚度和浪费吗。”

  他弯腰俯身，不顾背上伤口的牵扯，将头埋在她的枕边，“你这伤，该多痛啊。”

  “邝庄主啊。”

  头顶上传来一句年轻男声，邝毓起来抬头去看，就见薛安揭了兩块瓦，正从外面探头朝他说话，在他身边，司峥和司晃也先后伸了脑袋过来同他招了招手，算打了招呼。

  这三个人，既担心姜玲珑伤势又害怕打扰她休息，结果司峥司晃不约而同赖上薛安，三个人就坐在人房顶上开个小瓦缝往里偷看。

  “你们夫妇好像啊。”

  此时薛安笑眯眯地对邝毓说，“殿下也说过，她这身上就一个伤口都这么疼，庄主你该有多痛啊，她一直在难过，不知道你这一路是这么负伤还能走这么远的。”

  “但我好奇的是，庄主你是怎么在这种极端状态之下，还能一击将狼群都毙命的？我看现场，猜不到你的招式。”

  “诶，你别动气啊，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歇几日自然会恢复的。我这儿整天看着，心里门清。”

  不知为何，薛安的那句吉人自有天相，将邝毓心里的阴霾扫去大半。

  是啊，她向来吉人自有天相。

  不必担心。连太医院院长都在。都会好起来的。

  连一个认识才几月的刺客都如此笃定，自己又有什么好不去乐观地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