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个对虫娘的极度思念之中，他一气呵成《轮台子》，追忆那与虫娘相亲相爱、幸福快乐的往日时光。

  做了这么久的柳永，第一次他从内心深处，凭借自己的才华而不是靠背诵默写，将这首词款款道来。这不是词，这是他靠在她的墓碑上，做到一个梦，一个又长又悲凉的梦。

  他在《轮台子》中写道：

  一枕清宵好梦，可惜被、邻鸡唤觉。匆匆策马登途，满目淡烟衰草。前驱风触鸣珂，过霜林、渐觉惊栖鸟。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

  行行又历孤村，楚天阔、望中未晓。念劳生，惜芳年壮岁，离多欢少。叹断梗难停，暮云渐杳。但黯黯魂消，寸肠凭谁表。恁驱驱、何时是了。又争似、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

  柳勇的眼中，浮现出自己与虫娘双宿双飞的日子。如今，与心爱的人生死永隔，就好比是清静夜晚的一场好梦，被邻里的鸡叫声给破灭了。

  没办法，匆匆忙忙骑马踏上征途，离开最爱的女子。从此以后，满眼轻烟笼罩着路边的枯草，前路看不见生机。

  风吹着马前佩带的鸣珂叮当作响，枫林里栖息的鸟儿被我的马蹄惊飞，仓皇四散。

  路上的尘埃里，遥远的征途，这情形使人更加体会到，自古以来长安道上好凄凉的深意。曾记得，多少次你都在这长安道上送我远行。

  如今，没有了想要的人儿送行，我只有远远地又经过了一个孤零零的村庄。我不想看见那些成双成对的恋人，那样会勾起我对你的思念。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视野中，辽阔的南方天空尚未天明，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想起辛苦劳累的生活，可惜壮年美好的年岁，与你分离多而欢聚少。

  叹息漂泊不定的人生，如同折断的苇梗漂浮在水上，随波逐流、难以停息。

  傍晚的云霞渐转幽暗，天空中又是一片灰暗死寂。

  只是这低沉的情绪、极度悲伤的心事我能对谁倾诉？这样的四处奔走何时是个尽头？

  多想再回到汴京城里，天香楼里厮混的日子。那是的你，那是的我，心心相印、眼里幸福得只有彼此！

  柳勇躺在虫娘的坟头，双手紧紧抓住坟头上的青草。这就是虫娘的衣裙啊！为什么这样冰凉没有温度。

  聂峥已经是第二十几次出现在柳勇身旁了。他知道柳勇此刻心中愁苦，无法从巨大的悲伤里走出来。

  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劝的已经劝了。无奈柳勇此刻就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

  虫娘离开一百日后，聂峥、叶逍遥强行将他从虫娘的坟头架走。

  “放开我！我不能丢下虫娘！”

  “她一个人会害怕的！我要陪她……”

  柳勇的哭声让人闻之心疼，知道他与虫娘故事的人都黯然神伤。

  柳勇回到汴京柳府，整日消沉低靡，无心正事。

  正好遇到仁宗皇帝上任后的第一个科考，为了分散柳勇的注意力，聂峥和柳宜一商量，就给他报了名参加科考。

  柳勇如行尸走肉一般，看起了八股文和以前科考的好文章。

  日复一日，三个月一晃而过。

  众考生见白衣卿相柳勇也来参加科举，纷纷叹息，这次的头名状元非他莫属了。

  这是柳永第二次参加科举考试，由于心情大好，他的八股文虽然中规中矩。

  主考官看他的文章倒也有的放矢，超越了大多数才子，本来已经将他拟定为第三十六名举人。

  仁宗皇帝心血来潮，在公布成绩的头一天召见了部分考生，柳勇有幸就在其中。

  十四岁的赵祯，问了考生们一个问题：“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考生们一听，皇帝问的问题，肯定是与江山社稷有关啊！一个个争相回答：

  “皇上，学生最幸福的事就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利！”

  “皇上，学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出入朝堂，能够时时瞻仰皇上圣颜！”

  “皇上，学生最幸福的事，就是皇上能够快乐幸福！”

  “皇上，学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封侯拜相，建功立业！”

  ……

  仁宗皇帝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脸上喜笑颜开。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柳勇，好奇的问：

  “白衣卿相大人，你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皇上是在问我吗？”柳勇似乎喝了不少酒，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醉醺醺的说：“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天香楼里，浅酌低唱之时！”

  他说的却是是实话，天香楼里，留下了太多他与虫娘的记忆。在那里，虫娘把第一次给了他。在那里，他们唱歌、跳舞、喝酒，畅谈人生美好。

  谁知宋仁宗赵祯眉头一皱，不悦的说：“哼！你不说朕倒是忘了，白衣卿相的那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很有名啊！”

  “是啊！皇上，是很有名的。不信，我背诵给你听。”酒醉的柳勇，仿佛没有感觉到仁宗皇帝那一脸的怒气。他气沉丹田，声音如洪钟一边在金銮殿上响起：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当诵读到“白衣卿相”四个字的时候，他还特意指着自己的胸口，厚脸皮的对旁边的考生和文武百官说：“我就是白衣卿相，白衣卿相就是我！”

  随即，还打了一个酒咯，那冲人的气味让旁边的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柳勇好像没有看见他们的反应一样，挥舞着双手，连声说：“还有！还有！你们听我说。”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带上了些许哭腔。

  是啊！要是现在在那烟花陌巷，还有意中人堪寻访，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你可以回到我的身边，把这浮名换成了浅酌低唱又何如？也好过如今天人永隔，相思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