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轻笑一声，笑容苦涩，眼底满是悲凉，眼睛看着桌上的奏折，视线目光却并不在上面。

  侯嫮呼吸凝滞了一瞬，瞳仁微微放大了一些，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吗？

  有些人不可以，但是姬辛，必须可以。

  只是苦了那林丞相府上的六姑娘。

  侯嫮偶尔与林鸿交谈过几次，他言语之中，虽不曾明说，却点点滴滴都是那林六姑娘的一番小女儿心思，三年前的中秋宴一面能记到如今，也是不容易。

  侯嫮抬眼看向姬辛，姬辛年岁渐长，长的也越来越像当初的先帝，桃花眼荡漾，薄唇微抿，是一副多情又无情的长相。

  少年的身姿不算特别宽厚，却像河边杨树，已经是能够独自挡风遮雨的样子。

  只待再过几年长成真正的参天大树。

  到了那个时候，会吸引到更多的贵女。

  侯嫮心底并没有太多惆怅，更多的是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

  虽然一国之君并不能算是她的弟弟或是徒儿。

  姬辛开口后并没有想要得到侯嫮的安慰，他清楚的知道，侯嫮就算是说，也只会要他明事理，知晓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最后再来一句叫他莫要任性。

  即便他登基以来，似乎从未任性过。

  但侯嫮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中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复杂，姬辛说不清里面有什么。

  或许有怜悯，有一点恻隐，还有一丝不忍，却没有他想看到的嫉妒，爱慕，以及期待。

  姬辛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死心，如今才发现，原来心可以更疼，可以一次比一次疼，似乎永远没有上限。

  对于太师，他永远抱有期待，也永远不会真正去怨恨她。

  …………

  …………

  十一月十五，皇后入住中宫。

  那一日上京满街张灯结彩，红灯笼挂了一路，红绸布也从林府铺到奉天门。

  就连宫人都换上了新衣。

  前头繁琐的礼仪侯嫮也不甚了解，日头正上时，大明门外传来鼓声巨响，而后就见林嘉月从大明门中门入。

  侯嫮并着文武百官穿着朝服站在承天门外东西向立班迎候。

  今日是冬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将积雪化开，明明离春日还有许久，可在那样红艳一片的环境里，竟也觉得春天不远了。

  立后流程复杂而繁琐，却与下位的一众官员没什么关系。

  他们只需要安静的站在承天门外两侧当个石柱子，期间低着头连皇后仪容也不曾见得。

  除此之外，就是封后的第五天内皇帝会携皇后面见文武百官，再走一个流程。

  从七八个月前的准备开始，再到封后前一日和后五日，一点差错也不能有。

  当初赵王之乱，姬氏王朝子弟余脉几乎无存，只剩下几个亲缘浅薄的宗室子弟，其中并没有姬辛的长辈，因此封后之后的三日，并没有太多事情。

  到了第四天，则是变故横生。

  照理来说，当日帝后同出，应当是亲王行八拜礼庆贺，次执事官行五拜三叩头礼。

  天越只有一位亲王，就是如今驻守在贺兰山尚未归京的贤王宫铭，也就是说，文武百官，理应都行五拜三叩头礼。

  “太师是为帝师，师之长，莫过宗室老。”在那样肃穆的环境里，姬辛突然开了口。

  他看着下方一身紫色朝服浑身上下规规矩矩的侯嫮，低眉顺眼弯着腰，即便如此，也叫姬辛一眼在人群中找到她。

  太师……

  姬辛勾着嘴角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他不愿意侯嫮对别的人行跪拜叩头礼，她本来就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即便他有了皇后，侯嫮也该是天越最尊贵的女子。

  侯嫮掐着手心的嫩肉，眼睫无力颤了颤，有些无奈地闭上眼。

  “太师行拜礼即可。”

  殿内安静了下来。

  也不是，太极殿内本来就安静得很，只是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林嘉月快速眨了下眼睛，余光看向一旁的姬辛，贝齿轻咬下唇，又在下一秒马上松开，生怕哪里错了规矩。

  她知道这位天越的太师，风光霁月，谋略过人，陛下尊她敬她，也是正常的。

  可是……

  “咱们府上的六姑娘可真有福气，多少宫内的后妃争破了脑袋也得不到陛下一个眼神，六姑娘倒是直接入主中宫了！”

  “可不是，宫里也不是没有世家贵女，要说身份也不比我们六姑娘差，到底还是六姑娘得了圣心。”

  “六姑娘样貌好性子也好，就是对我们下人也没得说，本该做的上皇后的，陛下喜欢也不奇怪。”

  “我倒是听说，这事不是陛下的主意，是旁人的意思呢！”

  “你这丫头贫嘴，谁能拿陛下的主意？”

  那丫鬟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拍拍两下自己的嘴巴，“也是也是，谁能管得了陛下呢？”

  只是等到一群人都散开了，她又不自觉咕哝几句，“谁不知道陛下尊敬太师，或许是太师的意思也说不准。”

  思绪慢慢回笼，林嘉月眼神一变不变，面上带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些对话发生在她进宫的前一个月。只是偶然经过后院时听到的，她还以为她忘了呢。

  底下穿紫色朝服的人不多，穿紫色朝服还是女儿的就更少，只有一人。

  等到开始行礼，一众五拜三叩礼里面唯一的那个八拜礼，就显得更加显眼。

  天越以左为尊。

  姬辛站左侧，林嘉月站在右侧。

  下方文臣站左侧，武将站右侧。

  侯嫮是文臣首位。

  这个位置在林嘉月看来，便是单独对着姬辛行礼。

  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太师之于陛下，亦师亦姐，是师徒君臣，甚至可能有姐弟情分，可……

  封后当晚的合卺酒，姬辛喝了，却没有在坤宁宫主殿睡下，而是搬着一堆奏折在偏殿坐了一晚。

  皇宫统共多大的地方，这些消息朝臣不知，却瞒不住同在后宫的那些后妃才人。

  想必她们也要几多笑话她，虽是皇后，却也和她们一样不得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