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佩玖没有来北漠的话。

  此时此刻，佩玖正将药材一一放入陶罐之中，倒入清水，没过药材多出一指来。

  她并不知道金述等人的计划，即便是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放在心上。

  除非是撕破脸皮直接动用武力，佩玖并不怕他们使阴招。

  自古医毒不分家，当年她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侯嫮所中之毒又知晓该如何用药，大家便该心照不宣地知道，比起救人的医术，杀人的毒术佩玖同样精通。

  添了些木头好让火势更旺，佩玖直起身子站起来，余光看向一边的北漠明珠金萱。

  这位北漠的小公主，狼主唯一的女儿，似乎行事太过天真了些，身上半点看不出来她那些哥哥的影子。

  或许能当个突破口。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日，这夜，佩玖在睡梦中被一点声响惊起，而后握紧了手中那装满了药末的纸包。

  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过了一会儿，门悄悄被打开，一个黑色人影慢慢走了过来……

  佩玖眼一眯，抬手就要将药末撒出去，动作到了半空中又停下，

  “你来做什么？”

  是金萱。

  她穿着一身黑衣，似乎也被佩玖吓了一跳，琥珀色的眼瞳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

  “嘘——”

  “你快走，”金萱说着就要来拉佩玖的手，“大哥他们今晚要对你们动手，你赶快走！”

  佩玖侧身躲过金萱的动作，她夜晚安眠并没有脱下衣物，随手拿了根簪子将头发挽起，站起身，

  “你是北漠人，为什么要给我通风报信？”

  “你……”金萱似乎也愣住，随即红了眼眶，“大哥想要杀了你，是因为不想让阿塔的病被治好。”

  “我救你，是因为你救过阿塔。”

  佩玖眼帘微掀，去看那所谓的北漠明珠，她眼底泛着点点水色，在夜晚反着光，看起来娇弱又可怜。

  可惜有一个愚蠢至极的脑袋。

  她从未真心去为狼主治病，来这里也别有所图，金萱是一点也猜不到吗？

  想归这样想，佩玖走到床脚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侯嫮的那几张小像都被她妥帖地放在胸口，其余行李拿在手上，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金萱死死攥住了自己的双手，牙齿将舌尖咬破了一个小口子，很疼……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佩玖不是真心为阿塔治病，可她确确实实让阿塔的身子好了些，让阿塔的病痛少了许多……

  她也知道，金述为什么要杀佩玖，为什么要杀那些天越来的医师。

  她只是……

  金萱眨了下眼睛，一滴泪滴到地上，破开，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若非有心去看，只怕根本发现不了。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次进来了三四个人，个个手上拿着刀，看到金萱时齐齐愣在原地，有个不死心地还上前几步翻了翻被褥，确认佩玖已经不在了，又急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金述就走了进来。

  “大哥。”金萱仰起脸，在跳动的烛火中扬起嘴角，就像平日里见到时打个招呼一般。

  “她人呢？”金述冷下声音。

  “大哥是说那个天越来的女医师吗？”金萱弯了弯眼睛，笑容愈发深，“许是北漠环境不好，她吃不了苦，刚刚跑走了。”

  “你以为我会信？”金述几步走上前，单手拉住金萱的衣领，

  “是你放走她的！”

  金萱眨巴眨巴眼睛，神态分外可爱，“大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金述气急，原本的计划被金萱打乱，若是能杀了佩玖是最好，要是不小心让她逃回了天越，再将这些事一说，就是为着时势两国无法开战，他在北漠的威望也将大大下跌。

  想到这里，金述面色更冷，右手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扇了金萱一巴掌。

  金述的力气很大，金萱直接跌坐在地上，眼前发黑，只觉得身子发晃，脸很疼，嘴里是铁锈般浓重的血腥味，比刚刚咬破舌尖要疼多了。

  她半天动弹不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等到金萱能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没有烛火，房门紧闭，漆黑一片。

  她原先是不怕黑的。

  只是那一次过后，她就觉得夜晚实在不好，还是白天好，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不管是能吹跑人的大风还是轻柔拂面的微风，她都很喜欢。

  她的脸好疼，她离房门口好远……

  金萱眼睫颤动，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流下，碰到脸上的巴掌印时就更疼，是绵绵不断的刺痛。

  她蜷缩着，用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

  她好像走不出去了……

  走不出去这间黑暗的屋子，也走不出去这个黑暗的牢笼。

  金萱将脸埋入臂弯，可是她知道，天还会亮，到时候她还要去帮阿塔煎药，看着阿塔喝下去。

  她走不出去，可是天会亮。

  …………

  佩玖快步跑着，时不时停下来在身后撒下一些药粉，这些药粉能够腐蚀人身上的皮肉，北漠多数人喜欢打赤脚，佩玖就是算准了他们的这个习惯。

  她所在的这个地方距离北漠天越的边界并不远，单靠双脚走，还要一路躲藏北漠人，佩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

  一路往前跑，到了一间看起来较为华丽的屋子前，佩玖将门开了一小条缝，往里洒了点药粉，过了会儿侧身钻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睡得很熟，佩玖眨眨眼接着月光打量着屋内的东西。

  几件北漠女子服饰映入她的眼帘。

  佩玖伸手将衣物拿下，接着拿了双鞋子，快速将衣物换好，又将自己身上那身天越服饰装在包裹里，趁着外头的天还黑着又跑了出去。

  佩玖躲过那些北漠人而后藏在了一个羊圈里。

  只要等到天亮，届时她可以伪装成放羊女借口带着羊群去草地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

  将后路想好后，佩玖稍稍放下一点心来，紧接着，便又想起了天越来北漠的其余医师。

  他们……还活着吗？

  佩玖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