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身子一僵，而后又缓缓让自己放松下来，只是面上神色不变，让人以为他认真得很。

  侯嫮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纸，狼毫沾墨，一字一字落下。

  “错了。”侯嫮突然开口，姬辛仰着脸扭头看向她，面上没有惊讶没有喜悦，似乎她来与不来，都是一样。

  只是明黄色袖袍下的左手在一瞬间握成了拳，隐藏在桌面下，除了姬辛自己，谁也不知道。

  侯嫮稍稍弯腰，身子前倾，头上簪着的步摇坠子轻微地晃了一下，只一瞬又恢复平静，若非姬辛一直盯着，怕就错过了。

  玉白的指头点了点纸上一处，侯嫮声音听着柔和，实则自有一番坚毅在里头，“这个地方，错了。”

  姬辛顺着侯嫮的手指看向那处，而后愣住。

  那本该是个召字，他却写成了昭。

  当时在想什么？

  姬辛眼睫颤了颤，他知道，太师的小字叫昭琰，初日，美玉，都是极为美好的事物。

  和太师这个人一般。

  可他连在心里悄悄念一遍这两个字也不敢，他怕冒犯了太师。

  侯嫮看着姬辛将错字改过来，而后自己走到下方，对着姬辛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陛下。”

  “陛下，四月在城外农田种植的番麦已经成熟，臣已经将那些番麦分发下去，初步观察，并无百姓有不适。”侯嫮头微低，视线正对着桌面，脊背很直，“昨日臣书信前往贺兰山，在信封里附上了一粒番麦种子……”

  姬辛看着侯嫮出了神，全然没将她说的话听进去。

  太师很瘦，姬辛一直都知道，只是近来太师好像又瘦了许多，两颊有些凹陷，比不得当年明媚模样。

  她穿着常服，没了朝服的映衬，怎么看也不像个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

  姬辛，你真没出息。

  姬辛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嘴，说好以后再不关心太师的，可单单是侯嫮只一露面，连一句关心解释的话都不曾有，他却已经原谅她了……

  侯嫮将该说的事情全部说完，却没有得到上位者的回应。

  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眼帘微抬侯嫮看向上首的姬辛。

  他在看她，可目光虚空，又不是在看她。

  “陛下！”侯嫮冷下声音，就见姬辛猛然回过神来而后一脸心虚的模样。

  心里便升起一点无奈。

  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侯嫮并非苛责不讲理的人，既是人，难免有累有倦怠的时候，只是也要分场合分时间。

  紫宸宫主殿，这里是姬辛处理朝政的地方，桌上是未看完的奏折，下方的正在汇报朝政的臣子，姬辛就那样发呆了？

  姬辛回过神来目光稍稍一定，就看出侯嫮此时心情不算太好。

  他也聪明，明白是自己方才的发愣惹了侯嫮不喜。

  抿了抿，姬辛不知要如何开口。

  如何开口，他愣神是因为太久没见太师。

  侯嫮看着姬辛这般模样，眨了下眼睛，而后声音缓慢却沉稳地，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