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不冷不热，穿两件单衣外披一件薄衫便是多数人的选择。

  箭亭的花花草草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生机，柳条抽长随着风摆动，看起来悠然自得。

  侯嫮外头穿着件稍稍有些厚的金碧绸花白鼠披风，裙子是素色，却又不是全然是素色，而是带着渐变嵌着银丝的素色，最底边是一圈三角红纹，站立时不显，走起路来银光会在地面投下光影，红纹醒目恰似鱼尾。

  是一件很难得的裙子。

  侯嫮坐在石凳上，旁边的桌子是摆了各色点心，还有一壶茶旁边站了两个撑着伞帮侯嫮遮太阳的宫人。

  日头并不大，侯嫮更是有些畏寒，这太阳晒着并不觉得热，只是刺目了些，看久了难免头昏疼痛。

  姬辛穿着单衣，腰间束带将身形修饰得更加修长，一把长剑在手耍得虎虎生风。

  刺剑，披剑，挂剑，撩剑。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劈，截，搅，压，洗。

  少年执剑意气风发的模样太耀眼，能与天日争辉，每每看到侯嫮就要笑上一笑，桃花眼微眯，是说不清的缠绵多情。

  “太师。”姬辛收了剑，随手扔给一旁的内侍，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布巾将额头的汗擦了，走到侯嫮面前。

  “陛下。”侯嫮站起身来笑看着姬辛，“陛下游龙之姿，今日得见是臣之幸。”

  薄唇轻抿，姬辛面上有些羞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桌上早早倒好的一杯茶喝起来，

  “太师见过的武将想来不少，朕可不觉得自己能排得多前面。”

  侯嫮闻言一愣，轻笑着摇摇头，手上动作没停，帮着姬辛将空了的茶杯续上茶汤，

  “武将多莽，哪里比得上陛下矜贵。”

  姬辛的心跳没来由漏了一拍，急急忙忙低下头，嘴角的笑意却是如何也藏不住，“太师这话朕喜欢，就是不知道太师说给了几人听？”

  “自然是只陛下一人。”侯嫮收回手，眼睫颤了颤，“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

  姬辛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脸颊还透着粉，浑身上下热气腾腾的，“太师想要什么？还需得和朕用上求这个字？”

  “挖人墙角的事，确实是不太光明。”笑声轻轻浅浅带一点绵意，柳梢从二人中间飘过又荡了回去，

  “听闻羽林军楚大将军手下有一能人……”侯嫮说着，颇有些无奈，“可惜楚大将军向来惜才，不肯松口。”

  姬辛闻言想了想，“楚子航这人朕还算了解，他就是那个性子，太师莫要担心，朕改天找他说说！”

  侯嫮眼睫一颤，袖袍下的手摩挲着衣袖上的纹路，“陛下不问问臣要人做什么？”

  “人被太师要过去，自然也是为天越所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姬辛又拿起布巾将额上新渗出的汗擦了去，“再说了，真是能人，跟着天越一品太师自然比跟着羽林军统领要好。”

  侯嫮面上笑意更甚，心底却如陷入冰窖，明明天已四月，明明身旁还坐着个和小火炉一般的姬辛，却依旧感到了入骨润肤的寒意。

  姬辛没发现侯嫮的异常，又喝了口茶，随手拿了个做成兔子模样的糕点，才咬了一口，

  “这糕点做的好！”

  接着又看向侯嫮，“太师尝尝？”

  侯嫮笑笑，也拿了块，咬了一小口。

  很甜，不对，是太甜了。

  甜的有些发腻。

  堵着嗓子眼，侯嫮吃不下第二口。

  这糕点并不干，乍一看和馒头有些相似。姬辛已然吃了半块，看他这样子，怕是要把这一碟都装进肚子里。

  姬辛喜欢的东西，偏偏在侯嫮看来，太过。

  二人又说了些话，君臣相伴着回了紫宸殿，侯嫮只又在殿内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凌志宇。

  侯嫮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思索了片刻，轻笑一声摇摇头，等楚子航来的时候，怕是要说声抱歉了。

  这个人，她不能要了。

  还是得留在羽林军。

  第二日楚子航就来了候府，彼时侯嫮刚刚喝完药，嘴里苦得很，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就听见侍女来说门外有一位楚大将军求见。

  佩玖正要将药碗收起来，闻言将桌上的狼藉交给了旁边的侍女，自己则是走到侯嫮身旁，“我陪姐姐去吧。”

  侯嫮仰起头看向佩玖，“好。”

  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佩玖去了也无妨。

  楚子航身上还穿着一身皮甲，看模样就知并非今日休沐得空，而是专门从宫里出来的。

  他脸色有些臭，“太师，您看凌志宇那小子，是什么时候……”

  侯嫮走到楚子航身前，“楚大将军请坐。”莲步轻移走到上方首位坐了下去，“关于凌志宇一事，是本太师欠了考虑。”

  “羽林军是为陛下亲军，自然是能者越多越好，凌志宇在羽林军也算志得其所。”

  楚子航闻言明显一愣，而后脸上便是控制不住的笑意，“太师的意思是……”

  “本太师考虑欠佳，凌志宇自然还是由楚大将军安排，只是他有些谋略，还望楚大将军善待。”侯嫮微微一笑，“陛下那边本太师会去说的。”

  楚子航得了侯嫮这话自然是开心极了，匆匆忙忙道谢以后就离开，剩下侯嫮和佩玖二人在前厅。

  “姐姐想要一个人，自己要不到，而后找了皇帝，皇帝开了口，姐姐现在又不要了？”佩玖只听了几句话就将事情理清楚，“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故意惹小皇帝动怒？

  侯嫮眨了眨眼，面上浮上笑意，伸手摸了摸佩玖的脑袋，并不欲和她多说，“没什么。”

  她要做什么？

  她要借挖墙脚的事情来试探姬辛对自己的底线，只是没想到姬辛二话不说真就找了楚子航，想来也没有什么借口，而是直当当的开口。

  姬辛，一国之君，为了自己的近臣，而去和别的臣子开口，要他退让。

  侯嫮抬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不少，姬辛对她太过在乎。

  可侯嫮不需要这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