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不记得了
作者:古文友      更新:2022-05-03 01:43      字数:2417
  鹤眼泛着一点水光,清澈见底,里面没有一丝杂质。

  “你是贵人家的夫人吗?”那小药童突然问道:“你穿的衣服很好看,那天还拿了那么多钱出来。”

  侯嫮停顿片刻,点了点头,“家中尚有资产。”

  “我是我师傅从慈安堂里领养的。”那小药童几步靠近了侯嫮,“小六说她很喜欢那件新棉衣。”

  “小六是你的伙伴吗?”侯嫮弯着眉眼蹲下身子,与那小药童平视,“你今年多大了。”

  “师傅说我今年八岁了。”那小药童掰着手指,看起来不算特别机灵,比之当初同样八岁的姬辛,更是不知道差了多少。

  “八岁……”侯嫮算了算,“你是留在医馆和师傅学东西?”

  那小药童摇摇头,“没有,师傅说我不识字,要去私塾读几年书才能回来帮他,可是私塾很贵……”

  “臭小子,说什么呢!”

  一张大手拍在了那小药童头上,看着重可是侯嫮看的分明,落下的时候减了力道,说是轻飘飘摸了一下也有人信。

  原以为施保慧是要培养一个继承人亦或是找个打杂的小工,可是刚刚那话……

  战乱结束虽然已经有七年,可各地始终没有恢复到以往水平。

  供一个孩子去私塾念书并不容易。

  侯嫮眼睫颤了颤,掩下其中深意。

  施保慧对着侯嫮笑了笑,“夫人,这是药。”

  黄褐色的纸包着,方方正正的,应该是放了个盒子。

  药在里头。

  侯嫮接过药,“多谢。”

  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手在桌上拂了一下。

  施保慧看着侯嫮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一扭头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银琔。

  “这是哪儿来!”

  小药童摇摇脑袋,“不知道,刚刚还没有呢。”

  施保慧拿着银琔,银琔底下的印记和之前侯嫮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他也明白了。

  是侯嫮留下的。

  想来是刚刚听到了小药童说的,私塾很贵……

  施保慧几步追出去,却已经看不见侯嫮的身影,面前只剩下余雪,孤零零的,不好看。

  一点也不好看。

  这夫人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偏生就……

  施保慧长长叹了一口气,见一边的小药童也追了出来,又是一巴掌拍到他头上,“臭小子,叫你乱说话!”

  小药童一撅嘴,只不说话。

  …………

  侯嫮提着药,脚步有些虚浮。

  小巷子里没有人,实在过分冷清,虽说是借了借口来太医署看望佩玖,可是侯嫮并不打算进去。

  路面有些滑,侯嫮走的很慢,身后有几个孩子跑着经过侯嫮,

  热热闹闹的,尖叫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扬着,还有两个小红灯笼。

  前面跑的最快的那个女孩头上带了个虎头帽,回过头来一笑,就让侯嫮愣在了原地。

  真奇怪啊,明明那么吵……

  明明她最喜欢安静了。

  那群孩子跑的很快,像风,只是浅浅拥抱了一下她,又将她留给无边的凄苦。

  侯嫮垂下头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再抬头时,神情淡漠,走向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实在是难受得紧,侯嫮捏着手中的帕子,嘴里含着酸梅,眉头稍蹙,一副病美人模样。

  马车突然停下,外头传来了声音,

  “太师。”

  侯嫮猛地睁开眼,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外头是谁?”

  “是本王。”声音被压低了一些,

  侯嫮听得分明,是在车帘旁响起,还有一步一步的马蹄声。

  似乎是有些焦躁。

  侯嫮深呼吸一口气,却并没有掀开车帘,她知晓自己现在脸色差的很,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应该快刀斩乱麻!

  “王爷有何事?”

  侯嫮的声音很冷,宫铭一下有些惊愕,面色带上了苦涩,眼睛看向那盖的紧紧的车帘,“无事。”

  “既然无事,”侯嫮稍稍放下一点心,“本太师还有要事,就先回府了。”

  眼见侯嫮话落马车就要接着往前走,宫铭不自觉拉了下缰绳,身子离那车帘更近了一些,

  “错了,本王有事。”

  离得太近了,只隔了个车帘,声音就像是从耳边响起,侯嫮呼吸一滞,不知还该不该走。

  “本王……”宫铭的声音有些迟疑,“太师还记得本王的名字吗?”

  侯嫮眼睫一颤,随之闭上了眼,“本太师记得王爷的字。”

  摄政王,名宫铭,

  字……却之。

  不铭,但却。

  宫铭低低笑了一声,“骗子。”

  你明明记得。

  侯嫮闭着眼,看不见后听觉和嗅觉就异常灵敏,能听见宫铭话里的卑微,能闻见……

  外头的冷,和强势的暖。

  “太师明明记得。”

  “我不记得!”

  侯嫮睁开了眼,却依旧没有掀开车帘,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王爷,本太师还有事,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恕不奉陪!”

  “我们走。”

  那边马车夫一拉缰绳就要走,宫铭情急之下将丈八蛇矛横于车夫身前,

  “等等!”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侯嫮的手紧紧攥着手帕,将云萝揉成一团,“大庭广众之下,还打算杀人吗?”

  “本王只是想和太师谈谈。”宫铭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在侯嫮面前,他永远无法强势。

  “本太师现在没空。”侯嫮又重新闭上了眼,干呕感又袭来,便是含着酸梅也没什么用,侯嫮忍着恶心回话。

  侯嫮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宫铭灵敏的感觉到了,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太师何时有空?”

  侯嫮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十日后。”

  “太久了。”宫铭想也不想直接出言反驳。

  “既然觉得久,那就不要见了。”侯嫮一点情面也不留,也不给宫铭半分再商讨的时间,“回府!”

  这一回,宫铭没有拦。

  马车晃晃悠悠走出几步,侯嫮再也忍不住那股子反胃,弯着腰就吐了起来,一些污渍溅到了马车壁上。

  不知道吐了多久,侯嫮闭着眼倚靠在马车壁上,鬓发湿了一些沾在额边,车帘被掀开一角,外头的风吹了进来。

  又下雪了。

  还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