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9k字
作者:爱笑的暹罗      更新:2022-05-01 19:27      字数:10519
  山谷间哀嚎声回响着。

  狭窄的山道足有五里路,数万大军挤在里边,行也不是退也不是,落石从左侧的山崖滚落下来,没有木幔的遮挡,仅靠盾手作为保护,有些凄惨。

  这便是池林。

  行至最前方,有沙石堆砌的墙体,让本就狭窄的路又缩小了一半,车架无法通过。

  右山。

  哨兵连滚带爬地走向帐内,“军情急报!”

  泡在药浴里的将军还未苏醒。

  刘禹作为校尉,是现下唯一能做出决断的人,他久望着那紧闭的帐帘,问道:“山底下的寮军撤了吗?”

  是的,已经过了两日了。

  玄甲军无法突破防线到达前线,拥有最高指挥权的元帅还在昏迷中,左山那边情况更差,费蔺的那队军根本无法杀上山顶。

  寮军选择固守山底,放弃了偷袭的作战计划。

  “没有,且还在增援。”

  斥候回报,“这场雨,寮军不知在做什么,运输了一辆又一辆的货物往山口。”

  刘禹攥紧了拳头,“武都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哨兵:“还没有。”

  “全军整顿,一个时辰后下山,正面突围,誓要为中军开出一条道!”

  刘禹朝着帐篷鞠了一躬,握紧了腰间的刀,边走边问道:“中军情况如何。”

  这时。

  所有人的希望终于被点燃了。

  一道女声从帐内传来,“不急。回传费蔺,不必再前行,埋伏在山上,没有军令不得出击。”

  斥候微怔。

  刘禹忙道:“还不快去。”

  这人急忙上马,策马离去。

  “您醒了。”

  刘禹恭敬地站在帐帘外,哨兵紧接着汇报着中军的军情,“林将军所率大军已陆陆续续过河,但大军堵塞在池林,很难再前进,后援倒是无妨,陇西的驰援很慢。”

  帐篷里。

  酌春正替姑娘把着脉,气血充足,只是外伤看着恐怖,动武时一拉一扯疼痛无比,其实她昨日便醒了。

  洗过的白衣仍有血迹,破碎的不能再穿了。

  姑娘一袭青袍安静地坐在榻上,似是在等待什么。

  还没音讯。

  罢了。

  郁欢起身走出帐篷,吩咐道:“全军集结。”

  不消一盏茶时间,整个场地被将士站满,他们很有纪律,站得笔直,排列有序,只可惜那些降军大多都不肯转为玄甲而战,山林的树上早挂满了人,挂不下了。

  那些尸骨就那样堆积着,发出恶臭。

  “弓箭手何在?”

  郁欢踱步着,抬手摸了摸就近的树,虽冰凉,却并不湿,这两日的雨并不大,只下一阵便停,阴晴不定。

  人群中背着箭袋的人立即站了出来。

  刘禹清点后回道:“共计两千三百人。”

  郁欢颔首,继续道:“除却弓箭手,其余将士背负起敌军的尸体,登山,至山顶抛尸,以尸替石。”

  乱阵先乱心。

  “是!”

  郁欢:“刘禹听令。”

  刘禹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在。”

  “由你领军,在山顶休整两日,随后率骑军下山,侧面袭扰阻拦中军的寮军。”郁欢没有看这个男人,怕一看心便忍不住抽痛,“敌军的战马犹在,跨上他们的战马,拿起他们的长矛,势必为中军夺取出关隘的机会。”

  “末将领命。”

  令行禁止,吩咐一下,刘禹便带领着剩下的将士往堆尸的地方走去,战马没有马料,已经有些疲倦,但是后援也很及时。

  部分降军已被前往驻守陇西的京都步兵带了回去,关作俘虏。

  “火箭有多少。”

  郁欢又问。

  一个背着箭袋的弓箭手站了出来,“一百支。”

  “够了。”

  郁欢把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响彻山林,惊走鸟兽,许久,一匹黑马朝着这里奔来,在她面前停下。

  燕诚贞捧着黑金铠甲走到她面前。

  “你穿吧,我用不着。”

  郁欢叹了声气,一脚踩在马镫跨上马,高声道:“两山相距在射程以内,左山寮军设伏很深,有落石为助可耗中军之力,又占先机可挡费将军之袭。我们要做的,便是放火烧山,你们手里的箭刺不进敌人的胸膛,但箭深乃是木制,未经雨水,可燃。”

  说着,她一扬手,示意军队跟上。

  走到了山边。

  向下看去,乌泱泱一群人,对面的山上仍有落石在向下滚落,不过五里路,寮军布防并未能有很远,最多半里,且石块巨大,需要一轮一轮的来。

  浸满了油的布包裹着箭头经火折子点燃。

  郁欢眯了眯眼,望着对面的山林,“搭弓!以箭替树,我的箭落在哪里,你们的箭便发向哪里。百人一轮。”

  沉重地牛角弓靠住她的肩膀,右手拉弦,三支箭羽燃着火,脱弦而飞,齐中在对面山林里最靠里的一棵树上,那是里边唯一可以看见的一棵树了,“放箭!”

  那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残影。

  落在树上时,有熄灭的迹象,但最终还是燃了起来。

  一点火星,正在图谋着燎原大计。

  但并没有成功。

  郁欢已经射出了三十箭,山林仍未燃起来。

  有人不禁怀疑这位将领的决策。

  却在这时,郁欢扬手示意他们停下,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她的弦上搭了十支细箭,但其上包裹着油布,燃着小火。

  箭羽破空。

  四散开来。

  落在山林的地面。

  而那些地面上,皆是众人箭羽所落之处,仔细看,其上有些光泽,并不是水光,而是油光,那些火箭在空中便灭了,而布上所包裹的油还剩很多,所以中树后还能有点点星光,但更多的油还是慢慢顺着树干留在了那些干枯的箭羽上。

  耍得长剑短兵,射艺更是天下无双。

  不出几分钟,那些箭羽便燃了起来,那十箭没有一箭落错地方,可谓射术的巅峰之技了,火势愈来愈大,燃起那些流淌着火油的大树。

  渐渐的,左山山林形成了一个小型火圈,水是无法扑灭这场火的。

  池林里的声音也渐歇。

  “那是什么?!”

  “突围了,成功了!”

  林凛忙道:“冲阵!”

  却在这时,乌云逐渐遮盖住阳光,轰隆的雷声传来,意有落雨的征召。

  郁欢心里一怔,数年征战,败在战术上败在人数上败在兵力上,可从未有败在老天手上过。

  雷声轰隆作响。

  “老子不信命!”

  郁欢拾起地上的箭袋,搭弓拉弦,一箭又一箭射出,钉入山体中,但这山体极硬,多数箭散落下去。

  她道:“取钩锁来。”

  她的眼睛看着插在距离山顶最近的一箭上。

  钩锁很快被呈了上来。

  她把钩锁缠绕在箭羽上,撕下一角衣袍加紧,而后射向最靠近山林边的大树,百发百中,弯曲的锁链悬荡在空中,不能承载多少力。

  摇摇欲坠。

  此时,天空已经有落雨之势。

  她道:“燕诚贞,你带军守住这座山,决不能让寮军绕后偷袭陇西,此战,我来战!”

  说罢,她跃身一脚踏在马背上借力走上钩锁,丝毫不敢懈怠,继续朝前奔,就在距离山崖两米时,钩锁倏然断裂,她所能借的力不足以她跃上那么高的山崖。

  众人屏息,更有甚者已经闭上了眼睛。

  却见姑娘抓住了山崖下边的箭羽,借此力,终登山。

  而后隐匿于山林中,不见了踪影。

  这场雨,还是下了,火势被扑灭,寮军气势大涨,更坚定了要把这群将士困死在池林的想法,源源不断地朝这里输送兵力。

  二月二十日。

  玄甲军还是未能走出关隘,被困在里边,士气萎靡,虽不担心军需,但这仗看不到头,近来山上的落石愈来愈少。

  而他们也都听说了此战主领军丧命的消息。

  左山山顶由刘禹率领的那队将士,在和寮军周旋两日后便不见了踪影。

  ...

  左山,寮军驻地。

  夜幕降临。

  “恶鬼,有恶鬼,我不要守夜。”

  首领满眼阴鹜,援军还未到,每天传出那么多消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们就像被放弃了一样。

  军营里的将士越来越少,特别是守夜的时候,每次都无人生还。

  派往陇西查看的斥候回报过,没有任何异常,之前要攻山的那支军队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闹鬼了不成。

  世人不知,这支寮军仅剩下一万人了,而且,已经没有食物了,弹尽粮绝,不仅无法再对池林进行牵制,连自身都危在旦夕。

  而且。

  春天已经在慢慢来临了。

  那座沙石堆砌的墙壁,不再坚硬,本身已经在垮了,玄甲军终将走出关隘,大战拦不住的,已经这样了居然仍未击退玄甲国想要战斗的心。

  黔驴技穷。

  丑时三刻,有人已经入眠,守夜人心惊胆颤。

  五百人守夜,这么大的规模,竟只是为了应对一个神龙不见尾的传说中的恶鬼。

  丑时末。

  五百人命绝于此。

  “攻山!”

  伴随着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四面八方涌出灰头土脸的玄甲军,各个眼里冒着幽幽绿光,朝着所谓的机密的寮军驻地奔去。

  “杀!”

  “杀!”

  “杀寮狗!”

  两万军打一万军,士气高涨对士气萎靡,身强马壮对弹尽粮绝,这场仗,已经剩了,只需要等结果了。

  寮军将领奋力抵抗着。

  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人,脑海里闪过一个传说,整个人一怔,就在这失误的空隙,几支长矛已经戳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寮国亡了。

  一袭白衣的女子骑着一匹黑马,如墨的青丝被发带高高束起,湛渊挂在她的腰间发着森冷的寒意。

  她便是消失了的郁欢。

  费蔺牵着缰绳,在这些日子里心里的佩服愈发深重,“武都那边已经闹出动静了,可以出关隘了。”

  一个信鸽飞向姑娘的手臂。

  郁欢取下竹筒,拆开里边的信,借着火把的光浏览,随即把信就着火烧成灰,“寮军的士气该斩了。”

  说罢,她看着正在厮杀的山林。

  玄甲军单方面的碾压。

  寮军无力再战,饥饿已经让他们挥舞刀剑的手没有太多力气,最后死的死,降的降,成为了俘虏,在天亮之前,被押送回了陇西。

  巳时末。

  关口。

  两万军从左山冲杀而下,近五千骑军从右后方奔来,包围着整个关口的寮军。

  而玄甲军的车架上。

  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得笔直,四辆投石车被人从后方缓缓推行来,分作左右两边,又作两排,“投石车准备。”

  早在之前被用来砸击他们的大石被放在了投石车上,瞄准了那已经干裂了的快要碎了的沙墙。

  “一轮,放!”

  两块巨石冲倒那沙墙,但由于其的厚度被寮军加宽很多,并不能把道路砸出来。

  “二轮,放!”

  两块巨石又砸向那沙墙。

  墙跨了。

  但那些沙土,仍要比脚下的土地高上许多,攀爬起来很轻松,由于天放晴,水分已经蒸发,便是在这沙土中行走,也不会觉得太难。

  没有泥泞,便是好路。

  “以长枪手为先,骑兵相护。”

  郁欢高声道:“出关!”

  五万寮军,加之左右两山的六万军,寮国边防一半的兵力几乎都损失在这里,而玄甲军的损伤和之相比,形同没有。

  前后左右,八方围堵,将那五万寮军斩杀在了关口,没有投降一说,只有杀。

  谁也不知道这群从后方出来的骑兵是哪来的,就像谁也不知道左山是怎么被突破的,没有一点音讯。

  战场上,最重情报。

  ....

  三月二十八。

  战场早已打扫完毕,关口距离边城五十里地,玄甲军在距城三十里地处设防线,扎营扎寨,两山皆留有五千军留守,左山竟也效仿右山军队的做法,把敌人尸体高挂在树上。

  这也能算作警示,若有敌方斥候探路,看此情景定吓得屁滚尿流。

  而池林,则成了运送军饷粮草的唯一道路。

  一木幔需三十人托举,可掩护三百人行,军中置有二十具。

  冲车已备。

  两架楼车也到达了边线,其高大让相隔数里的寮国守城将士都能看清。

  但玄甲军始终未动。

  因为武都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肖儒只是一届书生,生在了将门而已,他只会纸上谈兵,偏又刚愎自用。

  而郁欢这一月也是在静养,满身的伤终于有了痊愈的迹象。

  只是那身子看着着实恐怖,酌春仍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军营里,替她疗养身体,倒不用担心她卖秘朝云,她整个人是被监视了的。

  主营里。

  正商议着战事。

  林凛不停唾骂,“池林吸引了寮军大部分主力,武都竟还没拿下机会,比起地势和人数,武都那么好的战机,真是废物。”

  “不着急。”

  郁欢端坐在木椅上,望着木架上的黑金铠甲,低声道:“此番已经费掉寮国不少兵力,便是举国参军,亦挡不住我们三路合击。更何况,他们的情况还没我说得这么好,酒泉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凛脸色一僵。

  费蔺愤懑道:“寮军以舟运粮,河水湍急,无法拦截。”

  “快要立春了。这里风沙大,让连弩手携木梯慢慢靠近边城。”

  郁欢似是早有预料,“楼车体积庞大,容易暴露却也容易遮掩,让楼车在白日往前行,每日至多两百米。”

  “是。”

  众人咽下气。

  陇西一带奋力厮杀,再艰苦都打出来了,而武都和酒泉两边却使辫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都下去吧。”

  郁欢轻声说,收回了眼神,待到众人走出营帐,才打开押在书籍里的信,只是封家书,顾修远尚不知她的情况,知她死里逃生以为身受重伤担心不已。

  她随意地把信丢在一旁。

  又拾起另一封,竟是伍冥的,还带来了一个小木盒,里边装着她曾经戴的玉镯的碎片。

  “展信佳。

  再去佛门,隐隐感觉到抗拒,果真再也回不去了。

  此物是你的命,断不可随意抛下。

  劫难尚未过,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既早悟兰因,便是与天争运。

  铁围山。

  不该去。”

  郁欢叹了声气,把信就着油灯烧掉,喃喃道:“连人都争不过,又如何与天争。不去,便又败了啊。”

  寮国能不能掌握,只看铁围山后。

  这时。

  刘禹站在营外请见。

  郁欢心里一阵苦涩,“进来吧。”

  她看着他,眉眼依旧,天涯咫尺,其他人又在何方呢,她无心再寻,难道又让这瞎眼的老天取走他们的命吗?

  “燕公子闹着要回营,末将劝不住了。”刘禹面露难色,“山林里的尸体风干,漫山臭味,夜晚看着更是骇人可怖。”

  “他想来,便来吧。”

  郁欢捻了捻指尖,叹息道:“老五,就让他跟在你身边,他既想从军,便没有身份,该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是。”

  刘禹退了出去。

  ——老五?

  将军是在和他说话吗。

  三日后。

  楼车已向前挪动五百多米。

  寮国派了使者来请和。

  郁欢坐在主位,端看着手里的书籍,是寮国的书籍寮国的文字,落魄书生写的一个传说中的故事,很有意思,寮国人口相传。

  使者刚进营帐,看着主位的女子,不免惊讶,却还是按捺住了那份好奇,“使者阿茶见过骠骑将军。”

  费蔺见她看得入神,也明白她不肯休战的决心,道:“赐坐。”

  阿茶没有坐,而是把两份文书呈了上去,恳切道:“寮国并不想与玄甲国为敌,历来两国交好,祈愿能化干戈为玉帛。这是我国的诚意,愿割让两座城池,每年上贡金银再添一倍。”

  “若我军还未出池林,此事或还有商量的余地。”

  郁欢放下书,拾起一份文书在手里掂了掂,随即随意地丢在地上,“是你寮国先在山林设伏,可见野心。现在兵临城下,怕了?想当一切没发生过?”

  阿茶肩负着使命,奉承道:“寮军并未过河,山林地势险峻适合练兵,我国岂会有那般想法。此番前来诚意满满,四座城池,可好?”

  林凛都有些心动,边城可破寮国不可灭这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如今寮国白白奉上四城,又不用动刀,“将军,我以为...”

  “没得谈。”

  郁欢冷冷瞥了林凛一眼,语气不容置喙,“犯者必诛,滚回去。”

  说罢,她离席。

  使者从国都而来,这一回至少要一月,再传信至边城加上兵力支援,又需一月,时机将至。

  晚间。

  郁欢单独召见了费蔺。

  她把一个信笺交给他,道:“杀了那个使者,取而代之。”

  费蔺接过信笺,正想打开,“这是?”

  他自然懂得怎么取而代之,从国都派来的使者证明身份的只有物件而不是他的人,但是如果要回到国都,就很容易被发现。

  郁欢打断他的动作,“你信我吗?”

  费蔺看着那双眼眸,思及往前种种,又想到她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毫不犹豫道:“信。”

  打开信笺的动作止住,他把信笺揣进怀里。

  “平安回来。”

  郁欢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忽然瘫在椅子上,眼角竟有一滴泪,在养伤的这段日子,一不小心睡熟了,那场梦便又席卷而来,打开她记忆深处的大门。

  老八,自我执棋起,便再也收不了手了。

  信笺里的纸上没有写什么文字,只有一个符号,前世寮国送来的信上的符号,还有一小片玉的碎片。

  费蔺此行,九死一生。

  可谁让他是左仆射之子呢,在军中呼声也不低。

  ....

  ....

  楼车距边城只剩十四里,一月已过,连弩手已经带着木梯度过防线,躲在了距城不过两里的树林里。

  武都那里的信终于到了。

  只是...

  “废物!”

  林凛一拳砸向桌面,“武都驻军二十万,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便是打不下那座城,大可以一方正面抵抗一方朝这里赶来,竟然..竟然...”

  “全军覆没。”

  关崎咬着牙,红了眼,二十万条人命啊,“为了掩护肖儒逃跑,一万军用身体作盾...玄甲之耻!”

  在武都的战役中肖儒作为总指挥,他的命令不能违背。

  郁欢阴沉着脸,“酒泉那里如何。”

  玄甲国弱于朝云,问题都在秀才领兵,无法挽救。

  刘禹也是红了眼眶,不知是气的还是为那群可怜的将士流的,“回复一如既往,一字未改。”

  只能说是陇西的幸运吧,主将是郁欢。

  不仅有能力,更不会拿战争当儿戏。

  “罢了。”

  郁欢哀叹一声,在纸上书写下什么,随即卷入小竹筒,打开笼子,绑在信鸽脚下,放走了信鸽,才道:“关崎你率前军,刀盾手为先锋,长矛手为后。”

  “末将领命。”

  “刘禹,你率一半骑军掩护楼车和冲车行进。”

  “末将领命。”

  “林凛,中军主力交由你了。”

  “明白。”

  安排完,郁欢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白净的脸颊,“我会在阵前叫阵,以三首为号,击响战鼓,立马开拔。”

  林凛微怔,“是要强攻吗?”

  “武都一败,寮国定然是分散了兵力的。”

  郁欢颔首,“寮军粮草久不断,这是现下最好的机会了,吩咐下去,即刻行军。”

  帐帘掀开,露出一角阳光。

  光又灭了。

  姑娘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淤青和刀疤,伸手一按,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复身走到架前抚摸着那头鏖。

  若命运重演,宣佩玖的爱意只怕不复了。

  罢了。

  大军很快集结。

  有条不紊的朝着边城行去。

  车架上的旗帜飘扬着,铃铛声也响得格外整齐。

  寮国边城。

  城门上的将士只看见一条黑线朝着这里蔓延,愈来愈近,刚开始还以为是一如既往的只动两百米,等了半个时辰发现他们还未停止,才幡然醒悟。

  “敌袭敌袭!”

  “玄甲国来了!”

  城门紧闭,百姓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将领看着这支军,格外忌惮,还未从大败武都的胜利中清醒过来,就要面对这一仗。

  之前的惨败,刻骨铭心。

  天黑了。

  “报!大军在两里处停下了!”

  他们不可能出城引战的,经上一战,又有军驰援武都那一战,城里的兵力不到五万,两里,又在弓箭射程以外。

  正在他们还在思考对策时。

  只见天光一亮。

  漫天星火向城袭来,有木幔的遮掩,又有楼车转移注意力,车架上的主将一动不动,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群弓箭手匍匐前行,距城只一里。

  这些火箭越过城墙,落在城中。

  点燃了整座城。

  而再回首,那群弓箭手已经抬起木幔快步如飞退回原线。

  寮军将领咬牙切齿,“卑鄙!”

  随即吩咐众人速去灭火,百姓们躲在屋里仍不敢出来,生怕那箭羽再袭来。

  玄甲军营。

  郁欢正在检阅军队,最后站在高台,鼓舞士气。

  “探寮一战,我们是前军亦是中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别停下挥舞刀剑的手,不破寮国不还家,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们站在这里,是要守护所在意的人,是要守护生养我们的国家。”

  那场偷袭的箭雨只是想让寮军疲乏一些,方便明日应战。

  如果运气好能点着存粮草的地方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要哭哭啼啼,不要畏首畏尾,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战死沙场是我们的荣耀。我们必将斩下敌军的头颅血祭同袍,不为功名不为利禄,我们为自己而战。”

  郁欢高举酒杯。

  在明天,会有很多人死去。

  数万人同举酒杯,一同唱着,“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饮尽杯中酒,砸碎送行碗。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整片天地回绕着这声音。

  辰时。

  大军再进一里,战争一触即发。

  身穿黑金铠甲戴着青樱头鏖的姑娘一骑当先,骑着黑马行进到了弓箭射程内,腰间的湛渊已出鞘,握在手中引一阵杀意,“骠骑将军郁欢在此,敢有一战?”

  身后的大军既紧张又兴奋。

  “女流之辈,不知天高地厚。取我长矛来。”

  寮军一虎将听这声音忍不住了,这送上门的挑衅,他应了。

  城门打开,身材魁梧的男人骑着烈马冲了出来,“副将温雄,和你一战!”

  长兵相交掀起一阵阵风沙。

  世人屏息看着这场较量。

  三个回合。

  仅三个回合。

  温雄的头颅已被斩下,那匹烈马也溜之大吉。

  众人惊愕。

  兵不血刃,郁欢单手牵着黑风,昂首望着城门上的将士,“匹夫竖子,还有谁能与我一战?”

  哪怕戴着头鏖,依旧能看见她清丽的容颜,美,美到不可方物。

  “我来!”

  又一人气冲冲地持重剑驾马出城,寮军主将拦都拦不住,他其实心里也不想拦,他想看着这个女人落下马来。

  以振军心。

  可惜。

  又败了。

  两个回合。

  仿佛只是眨眼间,人便没了。

  他们实力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

  “你是个江湖人,竟为朝廷卖命。”一个细眸男子身穿湖蓝色长袍站在城墙上,他的长相不是传统的英俊,有丝邪魅。

  “哦?”

  郁欢对上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笑道:“我出身名门望族,岂是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可以相论的。你可敢与我一战?”

  她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记忆里却并没有这个人。

  那人摇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郁欢笑意更浓,“你耳朵聋吗?”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无人拦得住他,分明是寮国的人却不为寮国而战,当真奇怪。

  马蹄踏踏。

  两个兄弟结伴出城,一人持长矛一人持重剑,左右夹击着姑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太狂妄了。”

  说罢,手中兵器朝姑娘袭去。

  两人配合极佳。

  足足撑了三十个回合,才落下马来,竟还能掩护另一人逃生。

  郁欢提着人头,用力一掷,丢向城墙,随即策马离去,而也在她撤离弓箭射程之时,战鼓击响,号角吹响。

  玄甲大军,动了。

  寮军:“关城门!”

  郁欢:“全军开拔!”

  看着冲锋地将士们,她吩咐道:“投石车向前挪移两百米。”

  八辆投石车平稳地朝着前进,最后在指定位置停下。

  “瞄准城墙,放。”

  八块巨石从天而降,越过战地,砸向城内,或近或远。

  “继续,掩护大军到达城门。”

  她说着,又拿起红色旗帜,示意楼车向前挪移,随即又换了蓝色的旗帜,指挥着步兵,“掩护冲车靠近城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军城相距不过半里。

  此时投石车已经没办法助力了。

  寮军的箭羽铺天盖地地落下,射在玄甲军的身上,“弓箭手,放!继续!放!”

  “木幔掩护冲车!”

  郁欢跨坐在马背上,接过林凛递来的弓箭,“刀盾手,搭木梯,强攻!”

  那些被藏在沙土里的木梯被搬出来,盾手抵抗着箭羽,刀手拖着木梯,最终搭上了城墙,刀手开始向城墙上爬。

  冲车更近城门。

  有木幔掩护着,就快近了,死了人立即换人来顶替。

  郁欢拉弓搭弦,瞄准在城墙上指挥的主将,而主将也正搭好弓箭,欲向她射出致命一箭,两人隔空对望,箭羽飞驰。

  姑娘那一箭擦着主将那箭而过,导致主将那箭偏离了航道,而她的那箭则是直直插在寮国军旗上,破碎的军旗随风摇曳。

  似是嘲讽,郁欢朝他竖起了中指,这个她曾给初夏解释是为敬佩之意的手势。

  前军已经部署的差不多了。

  三人成队上城门,连弩手掩护刀手成功突破防线,而城门上的将士只能丢下弓箭拿起长刀抵抗,也在这时冲车终于到达了城门口。

  开始撞击着城门。

  楼车也已到达。

  大量步兵登上城墙,寮国溃不成军。

  当城门被撞开时,中军终于出动,数万骑兵持剑冲入城中,见一个杀一个,战马便是他们的优势。

  不足五万的寮军,在武器悬殊这么大的情况下,连逃亡都来不及。

  这场仗,至天黑才完结。

  而郁欢是最后一个进城的,她就那样遥遥望着,似乎透过这片天地再看些什么。

  “老二。”

  “我没有再独自冲阵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