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8.5k字 我不分章节更了
作者:爱笑的暹罗      更新:2022-05-01 19:27      字数:9633
  因为郁欢的缘故而表态站在东宫一方,一面是想保住名节,一面是想有个依傍,但他和殿下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这人私心挺重的,特别是到了这个位置,没能力也没机会在往上爬了,命便是最重要的,东宫能保住他不往下掉,但保不住他的命,于储君而言,所有的官员皆是棋子。

  “郁欢拜谢。”

  郁欢起身,郑重地回了他一礼,随即走上前去,将他扶正,笑道:“闺中时院里有颗海棠树,亭亭玉立,我差人在其底下埋上一坛好酒,待到此战了结,你我共饮一杯?”

  需得要同盟,人心虽不可控,但人可控。

  她不做第二个林弈孚,她要做祝靖寒,但绝不如他一般清廉。

  呼风唤雨的权力她要,忠贞善战的盛名她要,所有的她都要,她无需双全法,她不需要做选择,她要做给别人选择的人。

  佟彬颔首,“当是极好的,只是我酒量不佳,到时还望您不要笑话。”

  郁氏有此女,是苍天眷顾,郁氏不该绝,既在绝处逢生,那必然要搅个满堂风雨,重掌权利。

  “酒不醉人,人醉于利。”

  郁欢淡笑着,意味深长道:“酒当共饮,景当共赏,权当共享,侍君左右,忠贞在心,有知己如此,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哈哈哈哈,世间男儿都莫有这等风采,佟彬此生最幸之事便是与您在河边一聊。”佟彬大笑不已,头一次敞开了心扉,“难怪尹尚书视你如己出,和他相比我这眼睛倒也不算好。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利益权势皆已满足,就想能活久些,久到看见儿孙满堂。你坦诚以待,我断不能再扭捏隐瞒。一坛酒,足以醉我心。”

  郁欢拍手叫绝,“好!埋酒之时亦埋我心,待你亲启。”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是假亦真,真真假假,只有在最难关头才看得明白,但在此刻,同盟是一条心。

  她收买人心,她玩弄人心。

  但她想把人心解剥以此看看是否值得留下。

  送走了佟彬,整个院落又寂静起来,有一行宫女来问是否需要重新准备膳食,郁欢摇头,朝着其中一个宫女招了招手。

  宫女余沁在宫里服侍已有两年余,后宫百花齐放,各有各的风采,唯独这位太子妃特立独行,不依傍男人亦不靠家族,想着那些风言风语,她心有余悸,乖乖走近,“奴婢..奴婢。”

  她支支吾吾一阵,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郁欢仰躺在软榻上,随意地摆弄着垂落在肩的青丝,轻声道:“抬起头来。”

  余沁闻声缓缓抬头,连面部都是僵硬的。

  “倒是个美人坯子。”郁欢又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再近些来,她没戴护甲,纤细白腻的手指轻轻抚过余沁的脸颊,不知是在思索什么,“彼时我西行,殿里难免冷清。”

  余沁惊愕地睁大眼,“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郁欢收回手,“是不想明白还是不敢明白?”

  “奴婢明白了。”余沁跪着的姿势越来越低,渐渐把头埋了下去,瓮声瓮气道:“但凭太子妃驱使。”

  郁欢起身,把散落的青丝往后一绾,用玉簪重新固定了一下,便往外走去,“竟是从未去慈宁宫拜见过,恰逢今日未落雪,便去趟吧。”

  她只穿着单薄的玄衣,背挺得很直,仿佛什么也压不跨她。

  余沁忙从地上爬起来,取了衣架上的狐裘跟在她身后,在她顿步的那刻替她披上,嗓音甜甜的,“天寒。”

  郁欢由着她替她系好裘衣的拉绳,低头瞧了眼,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脸颊也是红的,却不敢大口呼气,小心翼翼里又显得很是大胆,着实矛盾。

  待到系好了,郁欢眼里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迈步离去。

  要说余沁是个聪明人呢,即便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仍旧差人把该办的事办了,有条有序,刚出东宫,轿撵便备着了,芹嬷嬷站在一侧,服侍着郁欢上轿,随着起轿,她边走边问道:“怎个今日想着走一遭了,这时间或许有些太晚了。”

  难免被刁难责罚。

  郁欢阖上眼,淡淡说:“何时我的想法,也是你该过问的了。”

  芹嬷嬷呼吸一紧,道了声歉,不再说话,只是余光瞥了眼紧跟在轿撵另一侧的余沁,心中微微发苦。

  昨日的殿下是真错了,怕是彻底凉了这位的心。

  从纪青爬上床榻一事的处理方法上来看,这位是没有妒心的,反是处处为着殿下为着东宫着想,便是那些不好的名声也由她自个扛着,而那纪青仗着腹中孩子口不择言,让这位颜面扫地。

  唉。

  走到半途,天空又落起雪来,雪势不大,只是这风越吹越凉,郁欢睁开眼,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裘衣袖子上,格外显眼,她轻声道:“换了季节,游姑娘那里打点些,冷宫太苦。先前听闻纪良娣医术了得,那便让她去瞧一趟,若是不愿,也不强求。”

  芹嬷嬷颔首,“是。”

  其中深意,旁人听不出,她如何听不出。

  轿撵渐渐停下。

  忙有太监进去通报。

  郁欢昂首望了望慈宁宫的门匾,轻摇了摇头,踏过门槛,往里走进。

  太后也未曾刁难,没故意让她在雪中等候,允了她进门。

  端坐在高堂,皱纹已然布满了脸,岁月的沉淀之下看不见青春的容颜,唯剩一股浓浓的倦怠感,老人没有笑,丝毫笑意也没有,就那样看着她行礼,而后给她赐坐,“打哪的风把你吹来了。”

  厚重的狐裘在进门那一刻便被脱下,郁欢坐在软榻上,轻声道:“事务缠身,好不容易今日偷得几分闲,特来拜见。”

  半点不提罪字。

  “打理一宫已是疲惫,又参与朝政之事,的确分身乏术。”太后盘着手里的那串佛珠,无事不登三宝殿,她退让,但她不想多加纠缠,“哀家瞧过那位良娣,若非清河早已离世,只怕哀家都要认定她就是清河了,像,太像了。”

  郁欢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没急着品尝,回应道:“斯人已逝,再像,也仅是像,命终不同,说来倒是有件趣事。”

  太后抬眸,“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事并不多。”

  桩桩件件能打击她势力的事,才被她叫做有趣。

  “只是觉得新奇罢了。”郁欢轻笑着摇着头,饮了口茶,随即道:“老天造人从来不分三六九等,生在名门望族只是胎投的好。纪良娣此话臣妾细细思索,实在有趣。”

  太后闻言眼神微凝,“原是跑来哀家这里告状了。”

  郁欢挑眉,与之对视,“是吗?”

  “皇权更迭,江山代代有才出,一句胎投的好,呵呵,这位良娣心气高啊。”太后收敛了对郁欢的憎恶,就事论事,重复着郁欢的话:“是啊,再像,也仅是像。”

  “这老天如何造人的臣妾不知,臣妾只知这陛下是天子。”

  郁欢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分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她的眼神落在窗外的景色里,风吹了进来,蹿进她的衣领,更觉着冷了,“这一走,不知这院里的景象又要换几轮,东宫冷清,殿下的身侧始终需要个伺候的人。”

  太后心领神会,算是明白她此番来真正的意图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寻常家儿子都满地跑了,太子投身前朝,你这一走不知多少时日,难为你有这份心,不似敦亲王那福晋,实在善妒。”

  “身为妻子,当为夫君考虑,更何况臣妾的夫君还是太子。”

  郁欢低眸,又饮了一口热茶,暖茶入腹驱寒,却仍抵不住那寒风,“那此事?”

  “皇后有孕,敬贵妃协理后宫,终有顾料不到之处。你身居此位,便行本职,只是这多事之秋,莫要埋下后患。”

  太后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有时哀家也觉得,这人心实在是善变,你觉得呢?”

  郁欢颔首,“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有的人摔了一跤就长记性了,有的人撞了南墙仍不肯回头,相比于您心细如发,臣妾终究是逊色许多。”

  这两处有的人都意有所指。

  太后盘着佛珠的手一顿,“荣枯皆有数,哀家心如明镜。”

  “嗯。”

  郁欢没说奉承的话,在这次面对面的谈话中两人终于取得了想法上的一致,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余沁走上前来,随即说道:“小家碧玉,家世清白,还请您掌掌眼。”

  任何人都能收手,而她却不行,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片和谐,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余沁有些紧张地走上前,行了大礼,没敢多说什么,头埋的不算低也不算高,并不足以让坐在高位的太后瞧见她的容颜。

  太后点了点头,“已是珠玉在前。你作为一宫之主,事事自己定夺。”

  记得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她会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教导她容人处事,但现在她没有说这些,因为打从心里,她就不希望顾修远将来坐上那个位置。

  “太后谬赞,既如此,臣妾便不多叨扰了。”

  郁欢起身作礼,“其实有那么一刹那,臣妾的心如您一般,种子已埋下,竟有些无措。臣妾告退。”

  这句话中有太多信息量。

  也让太后在某方面的防备松懈了。

  太后盘佛珠的手一顿,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叹了声气,朝身旁的嬷嬷勾了勾手指,待到嬷嬷伏下身子,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庭里。

  郁欢停住脚步,望了望已经快要掉光树叶的枯树,道:“芹嬷嬷,你说蚍蜉撼大树,是为何意。”

  芹嬷嬷刚在里边听完了全部的交流,除却部分不明所以,但有些话还是听明白了,她轻声道:“可笑不自量。”

  郁欢眼底掠过一抹嘲笑,迈步离去。

  而余沁趋步跟在她的身后,待轿撵行至东宫,她那颗跳动的心脏仍在疯跳,难以置信,这样的幸事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

  殿下风神俊朗,便是没有这层尊贵到不行身份,亦是她这种宫女所向往的存在。

  拱门处。

  郁欢拐角遇到顾修远,她福身,“见过殿下。”

  “寒冬已至,你穿得实在单薄。”顾修远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对这份疏离他无可奈何,直取下厚袄想替她披上。

  郁欢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在拉绳解开的那瞬间便开口打断道:“这样的寒,于臣而言不值一提。”

  说着,她又道:“去拜见了太后,此番西行日久,臣不能伺候左右,臣管理东宫,应提前作好打算。”

  顾修远闻言有些错愕,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迫切想要个答案,他甚至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她在生之前的气是她吃醋了,可他在她的眼里只看见了冷漠。

  郁欢抬眸,“一切自然是以殿下的感受为重,臣只是做好本职之事。”

  “...臣...”顾修远攥紧了右手,“郁欢,你从没给过我一点机会,你对我,当真是残酷至极。”

  郁欢福身,“臣惶恐,您是储君,臣断不敢有妄念。”

  她从始至终都相信他对她的情,可她不相信人心,那份情始终会变,也如她所料,甚至是在她意料之外,这份情变得太快。

  太廉价了。

  顾修远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天寒,记得保重身体。”

  说罢迈步离去。

  那背影格外落魄。

  郁欢面不改色,心里没有丝毫触动,“恭送殿下。”随即继续往前走,回到院里。

  言语很有力量,带着真心的言语更能触动人心,可嘴巴太容易说话了,便是昧着良心的鬼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轻易说出口。

  所以,她不信,也不在乎。

  晚间。

  她卧在软榻上,翻看着手里的兵书,脑海中闪过宣佩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做,其实无论他怎么选择,对她都没有太大影响的。

  只是她自己希望,他能如她所愿,或许真是被利欲熏心了,竟如此不择手段,好似她本来就不是个良善之人。

  余沁被册为奉仪,从卑微的宫女一跃成了殿下的妾室,闻太子妃的意思,好似侍寝过后会直接让她升到承徽,无论有没有怀有身孕。

  芹嬷嬷敲门,得到应允才进了门,掀开珠帘,隔着屏风道:“老奴有一事想说。”

  “纪良娣受惊见红一事我已经知道了,该如何查办便如何查办。”郁欢淡淡说,目光始终没从书上挪下来,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太医院那里,别让人苛待了。”

  说是从房梁上突然窜出的小猫,恶狠狠地扑过去,见她就要咬,这才动了胎气,好在孩子是保住了。

  纪青怀疑是郁欢的手笔,但东宫里人尽皆知太子妃不喜这些牲畜,从慈宁宫回来后更是从未出过别院。

  芹嬷嬷犹豫再三,最终绕过屏风,跪在地上,说道:“这事不该由奴婢口中说出来的,已是犯了忌讳,但奴婢真的不想看着您和殿下离心,愈发疏远。今个您刚从慈宁宫回来遇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以纪良娣假孕为由施惩,这个孩子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只是您回宫后便替殿下纳了余沁为奉仪,殿下或是担心您会误解又或是赌气,故才只是作了这样一场戏。”

  郁欢翻了一页书,轻声道:“你也说了是或许,殿下的心思,不是你可以揣测的。我念你是个老人了,此事不追究,下去吧。”

  “便是曾替纪良娣请脉的太医,都可以作证啊。太子妃,殿下对您的心,老奴看得真切,早年间奴婢曾一睹过殿下画的人像,那是您啊。”芹嬷嬷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这样的感情她都为之动容,她不信太子妃没有丝毫感觉,“您何必...”

  “行了。”

  郁欢打断她的话,放下书,凝视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因太久没进水嗓子有些嘶哑,但仍能听出语气里的冷漠,“像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半句。余奉仪那边不可苛待,这宫里的事你若管不了,那便把事交给别人去办。”

  芹嬷嬷咬着唇,许多话堵在喉咙里,竟没有理由说出来,只得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珠帘响动。

  郁欢偏头望向窗外,雪一直在下,积压在了树桠上,她喃喃道:“第二个顾绎心罢了。”

  翌日。

  天蒙蒙亮。

  余沁红着眼眶站在太子妃院门外,静静等候着,就像昨夜一样,静静等候着,却始终没等来殿下的身影。

  她明白,现在这份殊荣是太子妃赏的,殿下...呵,她和殿下从来就不可能,独守空房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的事,是她太渴望奇迹了。

  随着一声“太子妃醒了”,婢女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余沁走进院子,站在屋门外等候着。

  这也算是礼节,不论是否是在东宫,作为妾室都应该来给主母请安。

  郁欢仍未着粉黛,只让婢女将头发绾起,以玉簪固定住,不作太华丽的打扮,选了件白色的里衣外边穿着黑色的外衫,单调清淡。

  可她的美,从来不需要这些繁杂的装饰,她的脸庞足够精致,身姿若蒲柳,但那份气势已是很多人不可攀比的。

  “进来吧。”

  闻声,余沁走进去,先是行了大礼,而后端起婢女拖着的玉盘里的茶杯呈了上去,“请太子妃安。”

  郁欢接过茶,品了一口,搁在边上,便示意众人都出去。

  屋里仅剩余沁和郁欢两人。

  姑娘倦怠地起身挪了位置,仍是不着调地在软榻上卧躺着,慵懒道:“时日还多,无需为昨夜事伤神。”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她坐。

  余沁落座,温声道:“奴..妾身不委屈,也不伤神,能够得此殊荣已是很多人难求的福分,得太子妃眷顾,妾身将仰赖您而生,为您肝脑涂地,不有怨言。”

  “你的心思倒是细腻。”

  郁欢把手伸出西窗,感受着凉风席卷手掌的寒意,淡淡道:“只是啊,想留个人在他身边,把该还的都还了。亏欠的感觉总是磨人。”

  如果抛开权力,她确实有愧顾修远,这一世虽没什么可说,但前世的命债她还是要负些责任的。

  余沁疑惑,“奴婢不明白。”

  郁欢依然没有收回手,“好好伺候殿下便是,诸事无需过问,缺不了你什么。”

  余沁问道:“那您呢?您不需要妾身做些什么吗?”

  她以为让她好好伺候殿下,是为了帮她巩固地位争夺恩宠,但瞧她的模样,她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眷念。

  “有。”

  郁欢收回手,“可这荣华富贵迷人心智,你不值得我相信。”

  余沁抬眸看着她的眼眸,一咬牙,取下鬓间的一柄珠钗,在手掌狠狠划了一道,举手立誓,“妾身必不会忘恩负义,以家中父母亲起誓,若有违背,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郁欢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性子,倒是应了人不可貌相。”

  手掌还在隐隐作痛,血还在往下流,余沁怕玷污了这间屋子,故而拿手帕在下方接着,郑重道:“妾将满十七,未来望得到头,要么是攒够银两到了年岁出宫做些伙计嫁个草夫,要么是在宫里伺候到老,寂寞了找个太监作对食。妾不贪情欲,也不图大富大贵,只求有一个平凡的结局。但进了皇宫,每一天都是熬,熬出头了能平凡,熬不出头只有残忍的死。”

  郁欢淡淡道:“纪良娣说,这是胎投得不好。”

  她对她高看几分,因为她看似懦弱的背后其实比大多数人都勇敢。

  余沁冷笑一声,“命,是靠自己争的,亦有寒门子弟苦读十年最后高中状元入朝为官,亦有戏子靠歌喉过得自由自在。可大多是不争之人,只会一昧埋怨,妾身就是那不争之人,所以这命,我认。她嫉妒您的出身,可她没想过您的祖上是怎么闯出一片天地的。”

  她还是不争,但她惜命。

  她也没说假话,她确实看不上纪青,“她顶着一张神似清河公主的脸得到赏识,她享受着这老天赐予的偏宠,但她却否定别人,您的一身本领,又不是天赐,亦是自己苦练得来。”

  郁欢挑眉,“行了,奉承之话谁都会说。你应是读过些书的,好好留在东宫吧。”

  说着,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命,是靠自己争的。现在我已经把机会给你了,至于争不争怎么争,你自己定夺吧。”

  她看中余沁那张漂亮的脸,所以提拔她,只是想在将来让她替她牵制住顾修远,毕竟人生不可料的事太多,她只有一双眼睛,看不了太多事。

  所以她需要眼睛,也就是棋子。

  余沁颔首,“妾身会牢记您的恩情。”

  郁欢:“我不在宫里的时日,替我注意着殿下身边的人际往来,不着急,慢慢来,当然在这东宫立足才是你最主要之事。”

  她怕啊,怕那些臣子皆把郁氏抛却脑后,怕替别人做了嫁衣。

  余沁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看着姑娘晃动的手指,她乖巧地退了出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殿下和太子妃已经生了嫌隙。

  她虽不懂,但她见识过后宫里那些妃嫔的手段,只是这些妃嫔争的是圣宠,而太子妃争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如郁欢所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机会的时候她的人生如一潭死水,而一旦有了机会她就会拼了命的抓住。

  午间,太后的一道旨意打破了东宫的沉寂。

  ——良娣纪青品行不端,降为昭训。——

  怀孕的母亲因为动了胎气而差点导致流产,明明是受害者,却成了加害者,这道旨意没有多余的解释。

  而下人们本来揣测着这位良娣怒骂太子妃却仍被殿下护着还以为这位良娣能动摇太子妃的地位,连余沁这位奉仪都被认为是太子妃固宠的手端,在这道旨意下来后,这些猜测都烟消云散了。

  谁也无法动摇太子妃的地位。

  ....

  腊月初九,出征前日。

  早间。

  御书房。

  陛下单独召见了郁欢,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只知道郁欢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阴沉,一言不发的,疾步如飞,径直出了宫门去了兵营。

  早在宣告征战的那时起,京都的兵便已在操练了,虽不去寮国,却要提防着朝云国。

  至于郁欢此行,只拨了三千骑兵,赶赴羟羠取兵,她一直未去兵营立威操练,便是那些不服声她都只当没听见。

  每每有大臣上书陛下换帅,都被林相驳回,鉴于此,朝中再无别的声音了。

  途中。

  郁欢没坐轿撵,而是骑了一匹黑马,阿哈尔捷金马,特意为她挑选的,要知道再精骑术的人仍需要一匹和自己有默契的马。

  此马体格健壮,通体黑色,千里绝群,但脾气暴烈极难驯服,是前年一外国进献那批战马里最勇猛的一匹,但却一直未能被人驯服,便一直养在皇家马厩,直到它被陛下赏给了郁欢。

  谁知这马在郁欢座下竟像是有灵一般,不仅不踢她不摔她,反而极其温顺,两人就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郁欢本就精湛的骑术再配上这样一匹宝马,行如风,一骑绝尘。

  “太子妃。”

  一道男声响起,还有马蹄的踏踏声,费蔺骑着马费力地追在她身后,赞赏道:“宝马配佳人,在沙场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追了有一阵了,但奈何郁欢跑的太快了。

  郁欢收紧缰绳,减下速来,回道:“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她的外衫是纯黑色,再配上这匹通体黑的马,怎么也算不上靓丽的风景线,只能说是一道黑影。

  费蔺一身紫衣披着斗篷,斗篷随风飘动,造成很大阻力,不过这点累不值一提,“你要去军营吗?顺路。”

  军营里的将士们都没见过这位主帅。

  一直以来都是他和蒙珅在营里操练,鼓舞士气,顺便告诉他们不要小瞧了这位主帅要相信这位主帅。

  至于武都和酒泉的将领,早已派人去交涉,这些年来大多数武将都被扣留在京都,诸地驻军可谓群龙无首,本武都是该有燕家去的,却还是换了和燕家毫无关联的肖家肖儒去,而酒泉则是派了佟树洪的胞弟佟慕洪去,这一任,让郁欢有些奇怪,思索了很久。

  同时,也坚定了她的某些想法。

  至少,现在无比坚定,因为今日陛下给她传达的意思是寮国可破不可灭。

  马蹄踏踏。

  郁欢歪头问道:“费公子,这一仗,你觉得要打多久?”

  费蔺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年。”

  “呵。”

  郁欢摇头冷笑一声,一甩缰绳急急奔走,无视街道的杂乱,到了城门出示了令牌,便直往军营赶去。

  两年,确实是个正常的时间。

  皇后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个问题,届时林家失势,下一个是谁,是郁家吗?不像,但又很像,君心难测,皇权需要聚拢稳固,那臣子难道就要任人宰割吗?

  所以,寮国必灭。

  这场博弈,她已胜得太多,但最大的赢家却不是她。

  在教主入京之时,她必须回京,这时,才是她复仇的开端。

  军营。

  “哈!”

  “嚯!”

  “刺啦!”

  整齐有序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天地。

  郁欢迈步进了营帐,三千骑兵的原教头已经交涉过了,此时帐内仅剩蒙珅一人,而随着郁欢的到来,不少人的好奇心都被点燃。

  那个女人瘦骨如柴弱不经风的模样,打架估计都费劲,还想要打仗,还要领军,居然还是主帅。

  正巧也到了休息时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入帐内,脏污猥琐的词汇,恶心透顶。

  郁欢没有在乎,回眸望了眼刚迈进屋里的费蔺道:“传我令下去,从丑时起,我接受任何人的挑战,他们可以单独上,也可以结伴上,人数不限,直至亥时。独战者胜可升为校尉候选,团战胜者可自选联营。”

  费蔺诧异道:“这等于车轮战...你...”

  “还有半个钟,去办吧。”郁欢摆摆手,随即挪开眼光,把目光放在沙盘上,对着蒙珅道:“待到边城破,你便率领一队骑兵前往铁围山,走那条山路会比寻常行军慢上一倍,但我会在前线拖住。你不能暴露。”

  她的耳朵动了动,帐外没有人。

  蒙珅压低声音问道:“这和这些天商定的战术不同,是出了什么事吗?”

  “边城可破寮国不可灭,陛下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寮国国都我军必进。”郁欢沉着眉,压抑着怒气道:“便是灭不了寮国,我也要让世人知晓大军已兵临城下,绝非领军不利,蒙珅。”

  那一队,就像是一个赌注,是死命。

  蒙珅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信你。”

  话音刚落。

  郁欢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是泪光,一如前世,他对她都是舍生忘死。

  ——蒙珅啊,许你的前程似锦,我不会食言的。

  前世虽败,败在她的利欲熏心,败在她的刚愎自用,不然武都离池林那般近,为何寮国有了朝云国的支持仍没有强攻报仇,甚至还以酒泉为条件逼迫她退军武都。

  铁围山后面的秘密,也是整个岐舌国的秘密,她知道。

  这也是她鼓动最先攻打寮国的缘故,因为只需要一战,便可名动天下,便可把一切牢牢握在手中,她这一世不会选择连年征战,她只要权。

  她要坐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