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水系由河、湖、沟渠构成，其中以秦准河最为重要。秦淮河不仅关系到舟楫载运、日常汲饮亦为城市文化的载体。

  明中叶之后，秦淮六院曲中、河房灯船为文人墨客反复吟咏，逐渐演变为金陵象征符号。然而在光鲜背后，也有着暗淡的一面。

  自明末开始，在社会与自然因素景响下，秦淮河河道日渐淤塞导致夏秋水患频发、致人淹毙，冬季舟行不便、水质恶浊。尽管地方人士针对内河治理提出过多种设想，衙门亦多次主持内河疏浚，但皆无法遏止水环境恶化的总体趋势……

  然而李自成很快就没空操心秦淮河了。

  一行人晃晃悠悠刚走到夫子庙，一骑天地会的快马追了过来。

  怀庆府急报，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洪承畴加派三千陕兵入晋剿寇，准备彻底消灭盘踞在吕梁的大顺军和若干土贼。另外，米脂根据地也可能被洪承畴盯上了。

  李自成并不特别担心。吕梁山经过上次大败的教训，那边的根据地更加稳固，防守一年没问题。至于米脂，附近山峦起伏，守不住随时可以跑。存粮坚持一年也没问题。

  第二件，张献忠等人已被卫辉明军击败。

  这倒有些令人意外。

  卫辉一带聚集了好几股明军，他们虽然打不过顺军，可是其他农民军去了就是白给。不知道是张献忠主动进攻还是明军主动杀出来的。

  怀庆有顺军主力在，李自成并不担心会有意外。

  第三件事有些不好办。

  早先李自成冒充神棍，对张道濬“泄露天机”，说孔有德要反。还问他跟孔有德等人有没有交情，能不能把对方拉拢过来。

  后来“登莱之变”果然如期发生。

  这一年来张道濬没少直接、间接的跟孔有德套交情，起初毫不意外的没啥用。

  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一股流贼？何况一开始孔有德气势正盛，连战连捷。兵力一度从千把人发展到十万人。

  但是当今年八月份五千关宁军到达山洞后，孔有德在野战中被打惨了。

  当时叛军进攻并包围了莱州，落入包围圈的有新任山东巡抚徐从治、新任登莱巡抚谢琏、莱州知府朱万年、还有从通州来援的总兵杨御蕃、神机营参将彭有谟等等文武大员。

  七个月的攻防战期间，死难了很多人，巡抚徐从治阵亡在城头；从海上来援的辽将孙应龙被杀；莱州知府朱万年被杀等等。还有莱州人户部侍郎刘耳枝为了向崇祯死谏援兵，一头撞死在京城朝堂……

  五月初九日，谕旨乃调山海关及宁远等地的夷、汉精锐四千八百余人入关，由太监高起潜监护军饷，总兵金国奇为帅，下辖靳国臣、祖大弼、祖宽、张韬、吴襄、吴三桂等名将。其中夷丁部队是首度深入内地。

  崇祯五年八月十三日，新任山东巡抚朱大典等在昌邑誓师，合二万一千名马步兵，分三路进军。叛军大败东遁，莱州之围遂解。

  是役虽捷，但杀敌不多，惟叛军撤回登州者亦不及十分之三，其余均乘机四散逃逸，在当时所掳获的兵籍簿上列有叛军共九万余人，知此乱的规模实非等闲。

  孔有德等人龟缩到登州城里，不得不想想后路了。他们突围了一次，失败了。

  “登莱之变”中有三个主要人物。李九成为首，孔有德次之，耿仲明又次之。

  李九成并没有孔、耿、尚的名气大，是因为他死的早。

  李九成同样是东江旧部，曾为毛文龙手下的副总兵。后来东江那边内讧，他混不下去，也投奔了登莱巡抚孙元化。

  大凌河开战，孔有德被派去支援，而李九成被派去买马。结果老李把公款挥霍一空，没法交差了。

  正好孔有德在吴桥被一只鸡闹的焦头烂额，于是在李九成撺掇下，两人造反了。

  因九成勇谋均甚于孔有德，且叛变过程主要的攻守战役多由他担任前锋，素为所推戴。

  原历史线，上个月“九成为背城之举，五鼓率兵出城，竟冲我营，势甚汹涌。适先有降贼洪成训出城报信，我得预为备，合兵击之，遂杀九成于阵。有德等所恃惟九成，九成既死，不复出战，惟日夜大哭。”

  现在不知局势有没有变化，李九成死没死也不清楚。张道濬主要是跟孔有德通信，而且往往一个月才能收到一次消息。加上李自成主观上认为拉拢孔有德没戏，对那边关注不够，所以对叛军的新情况不甚了解。

  没想到孔有德现在居然松口了。他在给张道濬的信件中说，只要大顺军能在崇祯六年的二月之前解了登州之围，或者由海路将那边五万多人撤离到安全地方，那就可以考虑投顺。

  这个新变局让李自成始料未及。

  也许是大顺军攻下怀庆府，枪毙了郑王爷的行为让孔有德的想法改变了；也许是孔有德仅仅是死马当活马医，病急乱投医。

  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有意，李自成要琢磨一下有没有可行性。

  其实形势很明显，成功解救孔有德的机会很小。

  大顺军防守怀庆府可以说万无一失，甚至随时可以拿下上党，但对千里之外的登州毫无影响力。

  唯一的可能就是放弃怀庆，大顺军全员开拔去登州。这性价比太低了。

  张宗衡、卢象升、邓玘等明军还有数万兵力，也许他们不会正面阻挡大顺军，但绝对会尾随。

  登州那边的明军也有数万，而且是以逸待劳。大顺军冒然过去不会有好果子吃。

  再者大队人马千里迢迢行军，又是冬季，后勤补给很难解决。

  至于从海路救援孔有德更没戏。

  大顺虽然刚刚成立了海军，副指挥由田见秀兼任，只是先把部门组建起来。水师人员几百人，内河小帆板有几十条，海船一艘都没。海港一个都没。

  根本不可能从海路去救孔有德。

  那就完全放任不管吗？

  对于李自成来说，那帮叛军的价值并不仅仅是几万打过仗的老兵，也不在于对方拥有炮兵熟手，几百门火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如果救不出孔有德，那最好弄死他。

  因为那帮人对鞑子太重要了。

  当孔有德、耿仲明带着一万多人从海路投降后金，接着，广鹿岛守将尚可喜也投降了。此三人也成为清朝入关后的“三顺王”。

  由于孔有德带去了后金急需的舰队、红夷大炮及匠人，所以皇太极对他们的投降极为重视，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仍以他为都元帅，安置东京（辽阳），自成一军，称“天佑兵”，给予特殊待遇。

  随后孔有德等人便引后金兵攻占了旅顺。接着“三顺王”又充当清军的急先锋，带兵攻打高丽，迫使大明藩国投降清朝。

  众所周知，满清八旗军兵力不足，如果没有远超真鞑数量的带路党效力，鞑子绝没可能入关拿下大明。

  甚至可以不夸张的说，吴桥的那只鸡扭转了天下局势。一环扣一环，鞑子真好运气。

  归附后金的孔有德在后金得到了皇太极的礼遇，却受到“旧汉人”的鄙视。宁完我是其代表，他说:“孔有德、耿仲明之所以来归，缘于穷途末路，能保持彼等性命，应允其原有官阶，即已足矣。”

  从宁完我的主张中，似乎可以察知他对孔有德的归降和优遇有强烈的不满。

  鞑子诸贝勒对皇太极的做法也不满。

  可是皇太极毕竟是皇太极，眼光比那些人高了五层楼。

  “千金买马骨”的智慧不是谁都能看明白的。何况“三顺王”在鞑子手里是真正的千里马，而不是“马骨”。

  由此可见，如果李自成救不出孔有德，那最好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