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四方云动

  在玉虚宫外准备请罪的王庆，看着一队内官急冲冲从玉虚宫冲出，找了个相熟的问道：“陈都知，陛下可知会了何时召见下官？”

  内官道：“官家已经下令，全天下张贴海捕文书，缉拿肆意妄为，私自调动兵马，偷袭国家重臣的王庆其人。”

  王庆顿时懵了。

  他不明白刘胤佶的意思。

  莫非是不准备要自己手中兵马了吗？

  王庆正在狐疑间，内官又道：“庆之将军，你若看到那凶徒，一定要小心缉拿，莫要让人跑了。”

  王庆打仗不成，投机、揣摩上意却是一把好手，脸上露出莫名兴奋，“都知，您刚才唤某什么？”

  陈都知笑道：“遍观朝中内外，唯将军忠勇果毅，陛下特赐名庆之。”

  ……

  玉虚宫中。

  曹太后手中龙头拐重重顿在地上，良久无言。

  曹睿诺诺道：“姑母，某这就派人把王庆那厮结果了。”

  曹太后看着身形隐入黑暗中的周尚宫，摇了摇头，“孩子大了，须得留些体面。”

  曹太后没有在说什么，在柔福公主和茂德公主的搀扶下回了寝殿。

  曹睿看天，有星星点点的雪星子飘落，不禁长叹，“这天要变了！”

  ……

  太上皇离奇崩殂，孝义动天的宣和皇帝在玉虚宫哭晕了几次，之后就在重臣恳请下回汴梁处理国事，只留了兄弟、儿子为太上皇守孝。

  为了能让兄弟、儿子们能专心守孝，宣和皇帝还派了一营兵马督促，让人说不出的用心。

  枷锁打开，终于掌握了皇权，宣和皇帝开始奋发勇为。

  一道道慷慨激昂、意气勃发的旨意发出去，在刘胤佶想来，自今日始，这万里江山将在他的如椽巨笔下展开恢弘画卷。

  然而，皇帝旨意到处，并未掀起惊涛巨浪，反而如死水微澜。

  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这位天子脑子进了点水的时候。

  帝国北境。

  拿到旨意，河北诸路督军大总管童贯一扫之前的颓势，开始意气风发的调兵遣将，被视为军中砥柱、架海金梁的大将军、西军实际统帅种师道却一病不起！

  原本铁板一块的西军，更是在有心人拆解下人心浮动。

  军中各方势力汹涌起伏，大小将领、上下牛鬼蛇神四处勾连，为自家的前景买定离手，亦或恍然大悟、迷途知返，悔棋、契约。

  上皇离世，对军中影响是巨大的，很多原本意志坚定的将领已经失去了指望，只能在黑暗中彷徨。

  这时，只要递来一张厕纸，也能起到以往刘某佶圣旨起不到的作用。

  好在西军大营整体上还算平静，质朴的关西汉子们，质朴的士兵们经受住了考验，他们咬紧牙关，只待种太尉军令。

  府州。

  三品宣威将军曹樱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南方，良久无言，身后三千宣威铁骑在烈烈风中沉默不言。

  国公街上的血战内幕众人已经知悉，这支武勋子弟撑起的强兵有些迷惘。

  忠君报国的信条被撼动，将门衙内们鄙视着内心涌起的投机和贪婪。

  林湖。

  眺望着镇压一方气运的京观，张浚长歌当哭。

  甘守成却下达了紧急动员令，启动了王宇留下的三号预案。

  林湖军中，积年老匪们玩笑着收拾行囊、砥砺刀剑，从此，林湖军将以化为星星之火融入背后的山脉、眼前的城关、遥远的草原。

  众人汇聚在一起可以攻坚拔寨，散开则是一柄柄刺向敌人腹部的利刃。

  报国死难就在今朝！

  ……

  辽国。

  天祚帝困守孤山，听闻辗转传来的刘祁镇死讯，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一代帝皇落幕，一个时代落幕，他的帝国也将谢幕。

  山下，金军军阵之中。

  有人捂着胸口痛呼，“痛杀某也，痛杀某也，许先生千古！”

  “狼主，吾等这就给宋庭施压，谅他们也不敢难为许先生。”

  完颜吴乞买深情的抚摸着手中的蟠龙棍，“不必了，许先生求仁得仁，吾等岂能不遂了他的心愿？”

  ……

  龙虎山，天师宫。

  当代张天师躺在床上，努力探起身子，眼中现出大恐怖。

  “上仙，这一次驾临可是要灭我龙虎山一脉道统？”

  月华洒落，一道虚影悬于半空，恢弘意志传来，“道友说笑了，天师一脉不妄念、不妄动，贫道又岂会煮鹤焚琴？”

  张天师苦笑，病入膏肓之躯已无法与对方争雄。

  月光下，两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凌空虚度而来，缓缓落在张道引身前，“少天师还请与贫道姐妹共参黄庭三两卷……”

  张道引回头看了一眼老父寝殿，苦笑道：“老祖太高看小道了，如此鼎炉不去侍奉天命之人浪费了。”

  其中一女子脸上微红，娇声道：“小天师不必妄自菲薄，道门首脑当得起贫道姐妹下嫁。”

  张道引欲哭无泪，犹自祸水东引，“凌霄先生民心所系，更是士林“今圣”，两位道友莫要错付了。”

  “就你多话！”

  另一女子面露不虞，晒道：“贫道姐妹只是上品，天命那边，自有极品境的青喧师妹料理，你且躺下吧！”

  ……

  老龙升天，四方云动。

  山河一片素缟，少了靡靡之音，多了长歌当哭、杜鹃啼血。

  然而，这个世界却依旧按照固有的惯性运转，并不因为谁的离去就会停顿不前。

  得益于一人双马和众多的四轮马车，两千神机营一战废了王庆所部之后，急驱千二，于三日后赶到了金陵。

  城郊。

  身着重孝的上官文渊等人大礼参拜了长公主洛清川，拉着王宇的手走到一旁。

  “云逸，老夫的心已经乱了。”

  上官文渊眼中写满了憔悴，在他身后，金陵知府贾梅村、通判狄怀玉，宿老唐顺清等人也翘首看着王宇。

  众人心惊，根子是刘祁镇崩殂之事，得知上皇故去，原本祥和的江南顿时势力失衡，众多投机家族把赌注投降了皇帝一边，毕竟宣和皇帝为国朝正统。

  而稍后，又传来了王宇与皇帝大打出手，阵擒真龙之事，各大家主、士林学子顿感迷惘。

  经济上，金陵银行已经与各家利益捆绑，借助南迁的财货、人力，众多工坊更是拔地而起，锦绣江南三日一新，发展迅猛，众人看到了前景，看到了钱途，实不愿与这一切的开创者凌霄先生分割干净。

  道德上，左公佑、唐顺清、陆海峰、卢峰等大儒，更是对沾了上皇因果的刘胤佶口诛笔伐，「竖子无德，不类人君」的评价让刘胤佶在江南士林威望跌到冰点。

  然而，众多勋贵家族，为了家族今后前途考虑，却在思量再三之后，派出了特使，拿着大笔银票，带着家中娇美女子，去向宣和皇帝表示忠诚。

  这其中，就有与王宇关系往来密切的甄家。

  另一件事，则是方腊起义。

  虽然在狄怀玉指挥下，金陵府军大败方腊手下大将庞万春进犯，金陵府军却是惨胜。

  一开始，被抽调了精锐的金陵府军其实是扛不住庞万春进攻的。

  若非关键时刻，上官文渊逼迫金陵府各大家族掏出家族底蕴，将各家护院、武师、侍卫、供奉强势编纂在一起，在背后给了庞万春部致命一击，金陵府军差点就要全军覆灭了。

  只是，各家私兵神勇之事，却不好写在战报中，只能把功劳都推给了身上战创十余处的狄怀玉。

  而在这一回，号称江南世家之首的甄家，依旧未曾出面，更有甚者，有消息流传，甄家已与方腊勾连。

  目下虽不至祸起萧墙，金陵城人心却是乱了。

  金陵既乱，江南自然也乱作一团。

  便是方腊集团攻克杭州，亦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儿。

  简要的一些话语之后，王宇微笑着环视了四下一周，“江南形势我已尽知，只是旅途劳累，本人先安顿一二，诸公可于三日后到本候府上再议。”

  王宇说完，命徐定国指挥神机营入城，在狄怀玉配合下接管了金陵城防。

  此举虽让有些人不喜，却是不得不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