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凤先拔出了手。

  他的动作不算很快，因此楚天看见了吕凤先的手。

  一双银手。

  双手仿佛如银子铸就而成，非常光泽，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纹路。

  仿佛这一双手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银子打造而成的手。

  可银子打造的手绝不可能有这一双手的威力。

  手上那动人的光泽无时无刻不展现出一股极恐怖的气势。

  这是一双杀伤力极大的手。

  昔日楚天也见过白衣剑客吕迪的手。

  这门以手为兵的武功，白衣剑客吕迪未必银戟温侯吕凤先要低，不过昔日吕迪根本没有机会施展这门功夫，便已惨死于楚天的剑下。

  今日吕凤先呢？

  吕凤先会不会犯下白衣剑客吕迪的错误呢？

  自然不会！

  吕凤先没有要占楚天便宜的意思，他要和楚天正面搏杀。

  因此吕凤先自然不会犯下吕迪的错误。

  双手亮出的一刹那，吕凤先就动了。

  不动如山，一动如风。

  风声呼啸，左手狠狠劈下，简直如一座山岳落下，直斩脖颈。

  右手成拳，蓄势待发，如狩猎猛虎，还没有出击，但那可怕的威慑力，已令人不可小觑。

  剑在腰间，剑在鞘中。

  楚天没有拔剑。

  不是来不及拔剑，而是还不到拔剑的时候。

  楚天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闪开了吕凤先的第一记杀招。

  可第一记杀招之后，便是第二记杀招。

  左手已收回，右手已打出。

  一拳！

  拳风破空，如风雷大作，直击胸膛。

  这一拳之威，如同炮弹，足矣将任何人的胸膛打算。

  锐风破空，拳头未至，楚天已感受到了这一拳的可怕，因此他仍旧没有接招。

  他仍旧在退。

  又退了七步，避开！

  第三记杀招接着第二击杀招落下。

  拳头收回，左手打出！

  左手成指，化作指剑，狠狠戳向双眼。

  招式凌厉而奇诡。

  指剑本来戳向小腹，中途变招，便戳向了楚天的眼睛。

  楚天又只好退。

  他唯有退。

  吕凤先的每一招每一式的杀伤力实在极大，硬碰硬实在占不了任何好处。

  不过楚天第三次后撤的时候，心已沉了下去。

  他已发现两件事。

  ——第一，吕凤先每次发出杀伤力极大的招式之时，一只手总是保持着防守状态，形成一攻一守的态势，令人难以寻到破绽！第二，吕凤先的招式不但越来越霸道，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根本不给楚天拔剑的机会。

  楚天很清醒，因此也很清楚。

  一旦他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那么这一战他就已非败不可，非死不可。

  这一刻，楚天忍不住想起上官金虹和李寻欢那一战，当日上官金虹本可让李寻欢连出刀的机会也没有，但上官金虹因为想要看李寻欢的小李飞刀，是不是例无虚发，因此给了李寻欢飞刀出手的机会，因此惨败，甚至险些惨死。

  以前楚天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上官金虹可以让李寻欢连出刀的机会也没有，可直到今日面对吕凤先的时候，他才明白。

  原来一个人的实力只要达到一种地步，再加上独特的招式，的确可以令对手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楚天此际无疑可以拔剑。

  但楚天现在拔剑并没有任何意义。

  拔剑的目的是为了杀人亦或者自保！

  但此时此刻拔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此楚天也只好不拔剑。

  换而言之楚天根本不能拔剑，正如同当年小李探花李寻欢在面对上官金虹之时无法出刀一样。

  杀招连环。

  吕凤先的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吕凤先周身风声呼啸，仿佛给人感觉一场狂风暴雨要降临。

  他已将功力运转到了极致，因此周身氤氲了银光，将吕凤先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此际，蝶舞看来，楚天简直就是面对一团银光的追杀，而吕凤先的人已完全消失不见了。

  楚天一退再退，又退。

  也幸好楚天的轻功造诣极高，爆发力极强，否则未必能闪躲得开。

  可此时此刻楚天也只能闪躲。

  楚天一闪再闪。

  吕凤先一攻再攻。

  这是另一种对峙。

  刚才是静的对峙，可如今两人是动的对峙。

  不过这种对峙很快就结束了。

  楚天一退再退，身后有一株高大的榕树。

  楚天的身后是榕树，因此楚天退无可退。

  只要楚天再退，必然撞上树，如此一来楚天身体的平衡会被打破，虽然以楚天的反应，很快就嫩恢复过来。

  可那一刹那的功夫，吕凤先一定把握得出。

  只要吕凤先把握住了，楚天就非死不可。

  楚天没有再退。

  他定。

  定在榕树下。

  定的瞬间，便是拔剑。

  卓东来赠予楚天的宝剑出了鞘。

  拔剑出鞘，并没有灿灿光华。

  宝剑刺了出去。

  他的剑仿佛不是很快，因为剑的样式任何人都看得很清楚，其实这口剑就如一道柔和的光，等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已到了。

  这一剑固然没有超越形式的束缚，也没有抵达速度的极限。

  可出剑之人却已抵达了物我两忘的武学至高境界。

  ——无胜负、无生死、无人、无我。

  可很奇怪。

  达到物我两忘之人，所发出的这一剑却带着一种搏命的杀气。

  这并非杀人的剑，而是搏命的剑，是拼命的剑。

  这种剑远比世上杀人的剑还要更可怕。

  剑已刺出。

  吕凤先出招永远是一攻一守，永远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不过楚天的剑刺来，吕凤先本来收回的左手又打了出去。

  本来防守的左手，终于可以防守了。

  吕凤先一掌打了出去，对上了刺来的剑。

  同一时间右手成拳头，打向楚天的胸膛！

  仍旧是一攻一守！

  可楚天呢？

  楚天只有攻，而无守！

  攻就是守，以攻代守。

  手是血肉之躯，可这口剑却是一口极锋锐极坚硬的宝剑。

  这一只手是否能挡得下这口剑呢？

  手与剑终于碰撞！

  剑刺在手心。

  叮！

  两者碰撞的一刹那，楚天手里的剑居然一寸一寸碎裂！

  碎裂七截。

  第七截剑刺进了吕凤先的掌心。

  吕凤先挡下了前面六截剑，但第七截却已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刺进了吕凤先的手心。

  同一时间吕凤先的拳头也狠狠打在了楚天身上，仿佛一块千斤巨石般的砸下。

  楚天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大树。

  枝繁叶茂的榕树剧烈摇晃。

  楚天未落地，便已在吐血，落地之后更吐了口大口大口的血。

  吕凤先矗立如山，一双眼睛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情，许久，道：“你很好。”

  随即，吕凤先倒下。

  满身鲜血的吕凤先倒在草地上，他痴痴望着蓝天，看着白云，可脑海之中却想起了那个梳着两个又黑又长辫子，一双眼睛透露着精灵古怪样子的丫头。

  他大笑，而后大哭。

  “铃铃，我错了，我错了！”

  为了这件事，为了这个人，他后悔了一辈子！

  他自认冷酷无情，年少轻狂要击败天下高手。

  中年之时，自创绝技，要横扫天下，新无他物，可遇上了她，遇上了那个小丫头。

  他本以为除了横扫天下，什么都不在乎，更何况是个小丫头呢？

  可当他死了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的痛苦。

  他这样一个薄情的人居然也有情。

  居然也会在乎一个小小丫头。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那件事，那个丫头，他一直放不下，他宁愿绝迹于江湖，当一个平凡人。

  如今他终于不必去想了，因为他死。

  活着对于吕凤先来说，是痛苦的。

  死才是幸福的。

  因此他死。

  他不必再愧疚了，他和她或许相见了。

  吕凤先死了，嘴角带着笑离开了人世间。

  楚天蹒跚起身，看着倒下的吕凤先，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认为自己实在很侥幸，如果没有屏风四扇门大法护体，他已成了死人。

  幸好死的人是吕凤先。

  此刻，楚天终于体会到兵器谱上的顶尖高手是一群多么可怕的人。

  不过楚天没有恐惧，反而发出了兴奋的光，因为他似已寻到了一条属于自身的武道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