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超群给了朱猛七天。

  七天足矣让朱猛恢复伤势。

  朱猛住在冷香园，司马超群不但命令大镖局上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搅朱猛，而且也尽量满足朱猛所需要的一切。

  任何人对司马超群的做法也不得不佩服。

  其实即便司马超群群起而攻之杀了朱猛，别人也不会认为司马超群做错了，因为毕竟朱猛先杀了司马超群的大弟子杨坚，司马超群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报仇而已。

  可司马超群没有这样做。

  他是个英雄。

  他做了英雄才会做的事情。

  他给了朱猛一个机会，一个和他公平决斗的机会。

  这也造成了一种局面——朱猛、司马超群的决斗，也决定了大镖局、雄狮堂的命运。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朱猛的伤势也在这七天之中快速康复，其实第五天的时候，朱猛已经完全康复了，第六天的时候，他的精神体力已达到了巅峰，这个时候朱猛已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这个时候的注定是最巅峰的朱猛。

  第七天的时候，朱猛静静坐在高楼上，望着繁花似锦的长安城。

  他一坐便做了一天。

  他看了一天。

  朱猛极少这么安静，可来到长安城以后，他变得非常安静。

  他想了许多事情，以前绝不会去想的事情，他也已经想了。

  他俯瞰着长安城，也是不是看着自己的刀。

  夜深深。

  朱猛正在擦刀。

  这四尺九寸长，刀背比屠夫砧板还厚，刀锋比纸还薄的刀，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他每次出刀，都绝不迟疑，因为他每一次出刀的对象，都是他认为该杀该死的人。

  因此他的刀绝不迟疑，他的刀法也绝不留情。

  今日他已握住了这口刀。

  他握刀的手非常稳，刀稳稳抓在手中，而且手法也非常巧妙，足矣发挥出刀法的威力。

  他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可朱猛知道自己有一点不同。

  他的刀杀了杀气。

  无坚不摧的杀气。

  以往每次握刀出刀，他的刀上都有无坚不摧的杀气。

  刀没有落下，杀气就足矣摧毁对手的斗志。

  可如今没有。

  他脑海中想到的是司马超群这个对手，他本来应当生出无坚不摧的杀气的，可如今偏偏没有。

  朱猛曾不止一次想过和司马超**手，他都是兴奋的，都是恨不得立刻拔刀相向的。

  可如今呢？

  朱猛苦笑。

  他发现对司马超群居然已没有了杀机。

  一个人若没有了杀机，即便精神体力到了巅峰，又怎么能杀得了人呢？

  朱猛当然明白。

  因此他清楚了一个极可怕的事实——明日一战，他非死不可！

  决斗之人若不想杀人，这岂非非死不可！

  朱猛明白，但他没有逃避。

  人迟早一死，既然要死，那么何不让司马超群杀了我呢？

  朱猛想到这里笑了，因此他喝酒。

  他很快，一点也不难过。

  死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如何死，死在什么人的手上。

  能死在司马超群手里，这是服气。

  朱猛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很开心，很愉快。

  大镖局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司马超群、朱猛决斗在即，卓东来又一次从司马超群手里接过了大镖局的事务，大镖局这些日子有条不紊的运行。

  可只有跟随司马超群、卓东来极久的老人，才能感觉得出大镖局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不过这所为的古怪，都为明日的决斗给淹没掩藏了。

  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明日的决斗。

  ——司马超群、朱猛的决斗。

  四尺三寸、三十三斤的千锤大铁剑就在桌上！

  朱猛没有擦拭这口跟随他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千锤大铁剑。

  他甚至根本没有看一眼这口剑。

  桌上不止一口剑，除开千锤大铁剑以外，还有一口短剑。

  这口短剑和卓东来靴筒中的刀是同一个火炉，用同样一种材质打造出来的。

  许多人都知道司马超群的千锤大铁剑配合霹雳九式，威震天下，可极少有人知道，千锤大铁剑固然很不错，可若用一口极轻灵的剑配合霹雳九式，那么司马超群的战斗力必然更强。

  可司马超群却极少动用极轻却也极能发挥战斗力的短剑。

  因为他是司马超群。

  他是长安上下江湖人都佩服崇拜的偶像司马超群，司马超群又怎么可能让人失望呢？

  做一个英雄并不是容易的事，这其中需要付出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司马超群明白，他也付出了这些代价，因此才成了江湖人崇拜的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看着短剑。

  他看见不是想要动用这口短剑。

  明日和朱猛一战，他还是会用千锤大铁剑。

  他看这口剑，只不过是因为想到了卓东来。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对手朱猛，而是卓东来。

  司马超群的心情很复杂的。

  今天他本不应该喝酒，因为朱猛是强敌，可司马超群还是喝了明日最喜欢喝的刀烧子。

  夜深深，酒也是冰冷的，冷如冰。

  但一喝下，便如烈火在灼烧。

  司马超群身上没有杀意，却流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忽然咔嚓一声。

  酒壶碎裂。

  还有一半的酒水四溅开来。

  司马超群很平静的用手帕擦干了手上的酒水，他将短刀藏在了靴筒中，提起千锤大铁剑走出大厅，返回小楼。

  吴婉以及两个孩子居住的小楼。

  小屋。

  卓东来推开屋门，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正在喝酒的人。

  这人是楚天。

  楚天正在喝酒，卓东来的酒——波斯葡萄酒。

  这栋小屋除开卓东来以外，只有三个人进入过。

  一个是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是唯一一个进入之后，可以很愉快喝酒，做任何事情，碰任何东西的人。

  第二个是蝶舞。

  蝶舞在软榻上喝酒，卓东来直接将蝶舞丢了出去。

  楚天是第三个。

  楚天也坐在软榻上喝酒，但卓东来没有动楚天，因为这本来就是他默认了的。

  楚天看见卓东来，便起身为卓东来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他也举起酒杯，笑着道：“明天是司马超群、朱猛决斗的日子。”

  “是的。”卓东来道：‘司马超群绝不会败。’

  “是的。”楚天道：‘不管司马超群会不会败，我明天都会离开长安城。’

  卓东来道：“你为什么不等几天？”

  楚天微笑道：“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我又何必再等呢？”

  卓东来道：“因此你来向我告别？”

  “是的！”楚天道：‘大战结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杯酒。’

  卓东来举杯一饮而尽。

  楚天也一饮而尽。

  他没有打搅卓东来，说完这句话便走。

  卓东来却在楚天走出屋子前，忽然道：“你会不会带走蝶舞？”

  楚天停下脚步，道：“他若愿意跟我走，我自然会带走她，她即便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会带走他。”

  卓东来道：“为什么？难不成你已爱上了她？”

  楚天微微一笑道：“卓先生，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又何必我多说呢？”

  楚天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卓东来握着空空如也的水晶杯。

  沉默。

  许久沉默。

  咔嚓一声！

  水晶杯碎裂，碎片嵌入卓东来的手心。

  鲜血如雨水洒落一地。

  过了很久很久，卓东来才慢慢取下一块绣着鸳鸯的手帕，将手上的碎片一点一点的清除，做完这一切之后，卓东来又清洗干净手帕上的血迹，等手帕干净以后，才慢慢藏入衣袖中。

  倘若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绣着鸳鸯的手帕上有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看上去栩栩如生。

  卓东来这样的人，本不应当有这样的手帕，可偏偏却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的手帕呢？

  卓东来深深吸了口气，幽深如深渊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平静如湖面，他慢慢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睡下。

  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